褚爻正劈开柴木,一分为二后再度劈开成小块,听见熟悉的声音,抬眼看过去正是皇涂逸。
往那一站真是打眼,邪魅风流好少年……嗯?他怎么只骑了一匹马,那我骑什么回去?
皇涂逸眼力好,门口就看见褚爻身上红点,再一嗅这院内,竟有血气,不免正色起来,警惕的看了一眼那洗衣服的姑娘。
褚爻抬手制止了他的问话,随意的摆了摆手,“我没事,你找地方坐,我还有几块木头就劈完了,再跟你细讲。”
皇涂逸只得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小木凳坐下,这处简易围栏,土黄泥房,四处皆灰,院里唯一的母鸡堆缩成一团,时不时发出几声咕咕。已经不是穷字可以形容的了的了。
“宁采臣呢?”
“我让他先去皮城了。”
“去看看厨房菜好了没?”
皇涂逸疑惑看了一圈,他又不知道哪是哪?便见褚爻指了个方向。
原来那是厨房,看外边他还以为是石墙垒的仓库,连个纸糊的窗户都没有,就留个方正的框。这家真穷,也没见那姑娘的父母,难道这处就他自已。
进了陋室,一口漆黑大锅在正中央,地下灶火正旺。他用一旁的抹布隔着木盖掀开锅看了看,没想到那热气大的很,亏的他躲得快,不然一定要被烫。
皇涂逸站在门口同褚爻说话,“这?我不知道好没好啊?!”
向后拢了额前碎发,褚爻拍拍手起身,“哈哈哈,就知道你不知道,这不看你闲着给你找点事干。”
皇涂逸瘪嘴感到无奈,真是……厨房炖什么呢,这肉味从来没闻见过,好像糊了吧。“阿爻,我闻着这菜好像糊了。”
正在用尽所有力气洗衣服,缓解心事和紧张的茼蒿听见后随便擦了擦手,飞快地从皇涂逸身边快速的挤进了厨房,再度掀开了锅盖看了看。
“没糊,能吃。”
皇涂逸看看这个子小小面黄肌瘦的姑娘,又瞧瞧不怀好意看着自已的褚爻若有所思。这里头有事!刚才发生什么了?
不多时,褚爻从屋子里抬了唯一的矮桌出来,三个人随之落座。
桌上热腾腾的大米饭已经可以算得上是佳肴了,配菜只有野菜汤和咸菜根。褚爻眼看着茼蒿一点点把那些散落的大米重新收好,不声不响的,默默捡了很久。
“家里只有这些了……”茼蒿放好碗筷后轻声说着,低了低头,拽了拽自已的衣摆,狠狠的吸了一口气,身体忍不住颤抖着。
褚爻主动给自已盛了些汤润喉,因为这别的没一样他能吃的,反正喝汤也饿不死,走个半天怎么也到皮城了。
端碗而饮,姿态优雅,并没有嫌弃乡野粗烂的意思。
皇涂逸端坐着,双手放在膝盖,直到褚爻为他盛了几口汤在豁牙的碗中,他才小心的尝了尝。嗯……这难道不是清水吗,这菜叶怎么从来没见过。
他小口喝着汤,转眸就见那小姑娘大口吃着米饭咸菜,如同盛世佳肴。
紧接着她动作一顿,泪珠就哗啦啦的落了下来,可是饭仍旧一口一口,慢慢的塞进嘴里,她似用了极大心力才能完成这一动作,随即又快速不停的塞食,咀嚼的时候皇涂逸都感觉她在硬咽,如同嚼蜡。
她的手指粗糙,头发也乱糟糟,脸上还有锅灰的痕迹……皇涂逸挪开了视线,将注意力放回了自已碗中。没有一点油花的汤,不知名的菜叶……血迹。
热汤顺着喉咙温暖着身躯,两人喝完后便只剩茼蒿还在吃。
她一口一口吃着雪白晶莹的米饭,连脸上都沾上了饭粒。
她一口一口的吃掉难嚼野菜根,咀嚼声伴随着咬牙切齿的颤抖。
明明已经超过了正常的吃饱饭量,可她不肯放下手中的饭碗,执拗的盛下了第二碗米饭,第三碗……第四碗的时候……
她在吃了一口后,终于将那碗筷狠狠摔了出去,脸上喜怒不定,仰头看着那蓝天,随即张大了嘴放声哭后接着连连摇头,最后掩面抽泣。
褚爻和皇涂逸就那么静静的,维持着一种不闻不问的默契。
皇涂逸其实是动容的,可他见过的凄惨实在是太多了,不过那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褚爻在想刚才男人真是死的太轻松了,不过自已揍的很开心。
茼蒿用袖口胡乱的擦净脸上泪水,紧绷着嘴角强压着情绪收敛情绪,一点点说起了自已的故事。胃中忽然吃的太多,使她胃垒胀痛,可这样……这样她就可以忽略小腹的不适了。
“我今年十八,本唤佟好……那人是我的阿父,我阿母是二嫁妇人。”
“一个月前,我被他欺辱……可我又能做什么呢,我不过是个女子,我阿母……阿母常常被他殴打。”
提及母亲,她便难掩痛楚,垂下了头,眼泪滴落在她那粗料的衣衫上。
“我母亲,不止我一个孩子,我本应有兄弟、兄弟姐妹……可是那个人,总是殴打,让我阿母一次次……一次次失去了它们……”
“那时候我还小,我看见阿母的身下都是血,红的、红的可怕,我害怕极了,我去找他,可他在赌场……那天打着雷下着雨,回去路上我摔断了手臂。真的、很疼。”
“阿母帮我包扎,告诉我生活就是这样的,忍忍就会过去的。”
“那、那怀抱很温暖,可我不明白,如果忍耐可以过去,那为什么我还会……受到伤害,这世上根本没有慈悲吧!”
“我试图逃走,可每一次都会……被痛打,若不是我可以做饭,可以洗衣服,他早就把我卖了,是我阿母苦苦哀求,我、我才活着。”
她哽咽着,一点点说着,又像在讲事不关已的故事,时笑时愁。
正午炙热阳光下,有一个姑娘流不尽的眼泪,和无法感同身受的听众。
……
茼蒿留在了院子,并没收褚爻留下的玉佩,她说她想自已生活,种些花,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孩子是男人有罪的痕迹,她不会留的,她会一个人好好的,活在阳光照耀的地方。
等褚爻和皇涂逸再度同行的时候,他便同皇涂逸讲起了院子中发生事情。
“……最后我也没想到,她居然能亲手杀了他,那一刀捅的深的,真是开膛破肚……可见恨有多深,那人有多该死,后来我就帮着把他的尸体塞灶坑火烧,省的以后有官府找麻烦。火啊,用来去晦气最好用了。”
皇涂逸正牵着黑马走呢,忽的停了下来,扭头看向褚爻,思量着闷出一个单音,“嗯……”就说了给你配几个暗卫,就是不要,唉,我怎么没早点到呢!原来那糊味是人肉……阿爻处理“人”的方式真是与众不同。还好他是我兄弟。
“嗯?”
“嗯!”
“嗯?”褚爻斜眼看他,抬腿就是对着他屁股一脚,“嗯嗯什么呢?”
皇涂逸摸了摸屁股,拍打下去灰尘,“那个姑娘真是苦命,可我不同情她。”
褚爻冷哼了一声。你倒清醒。
“苦难那么多,我可怜不过来啊,阿爻。”皇涂逸搂上褚爻肩膀头就靠了过去,鬓角垂发,一副勾栏姿态,眼一眯,手就顺着人肩膀落在袖口,有意无意的摸上了他的手腕,“英雄,你可怜可怜我呗~我给你买衣服~”
褚爻侧目厉色,揪着他衣领子弹他脑门,假严肃的收拾他。“犯什么病,说什么呢?”
皇涂逸赔笑捂脑门躲,脸上笑开了花,神采飞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