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贵妃这时候想见我,现下朝廷多纷,后宫泥潭,不易掺和。
待到撒够了鱼食,褚爻终于舍得放下手里的食碗,杨管家也已备好菜来招呼。
一桌子佳肴荤素搭配,鲫鱼参汤,荷包里脊,蒸藕饭和一份玫瑰酥。
褚爻用餐过后,又招呼了杨管家,派人去请四皇子酉时(下午5-7点)一叙,并强调自带酒水。
他是质子,俸禄低的可怜,可买不起骄奢皇子爱喝的酒。
白昼将拢,光影朦胧,黄昏浮动。
西院里的杏树舒展的枝丫,已经越过了墙头,虽然树干斑驳一片剑痕,但仍旧生机盎然,等到了三四月份,正是开花的季节,枝头繁花似锦。
褚爻本着不浪费的打算,已看了舞姬们跳了两轮了,被那柳枝似的细腰晃的头晕。
只是这四皇子还是迟迟未到,一桌的菜肴早就变成冷餐了,看了就食之无味,找下人热了一趟,便招呼姑娘们一同用膳。
一开始还有些拘谨的姑娘们,最后放下身段,叮铃当啷的首饰翡翠撞在一起,全想挤坐在褚爻身边,抢的面红耳赤。
“行了!别抢了,找地方坐,不然就别吃了。”
褚爻瞬间冷脸的样子瞬间使得全场鸦雀无声,效果显著,一个个动作小心的瞧着这位公子,不敢再做大声。
“吃饭。”
得了他的应允,姑娘们才好好坐下,细嚼慢咽动作优雅,明显是被教的极好。
那一张张精致的脸上抹着胭脂,看起来十分赏眼。
褚爻就支着腿半靠着躺椅,手里盘着珠串,像个监工的管事,傲慢自大,他没动桌上的菜肴,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些舞姬。
“公子~您?不与我们同食吗?”
一位绿色罗裙的姑娘怯生生的问着,一双杏眼楚楚可怜。她生怕自已的语气惹的公子不高兴,转念一想心下更多了几分卑怯,这样一位温润的公子,定然是不愿意与我们这等贱奴一起用膳的……他也不如四殿下那般爱笑。
“我只是胃口不佳,无妨。”
那姑娘点点头,便不再搭话了。
天越发的暗沉了。
盏灯亮起,将小庭院照的通明,柔和的为石碣都罩上一层纱,褚爻在这灯光的映衬下,更显得不食烟火,眼眸深处只有一片清冷月色。
用膳过后,撤去桌子,六个姑娘的眼底就开始泛起水花,一滴滴泪水居然就滑了下来。
“谢谢公子待我们如此之好。”
褚爻随意的摆摆手,一头墨发凌乱的垂落,姿态肆意,领口松散露出深凹锁骨,手臂轻轻搭在扶手,摁揉着眉心。
只觉今日那四皇子不会来了,便起身要走,不料一抬眼,正瞧见一个人阔步而来,身姿挺拔一身华服,怀里抱着两坛酒,束发用的仅是一根尾嵌碧玺的木簪。
正是四皇子——皇涂逸!
“爻去何处,怎不待我?!”
爽朗的声音似可叫人散去心头阴霾。
正在端坐的舞姬们立刻额头贴紧地面,规规矩矩行礼,不敢直视。
“奴,参见四皇子殿下!”
四皇子生的俊美,多随了他母亲,但更增几分桀骜。
眉如墨画,长睫下眸光多情,眼尾微挑,唇边若有若无一丝笑,鬓如刀裁,额前碎发不羁,更具风流。
那束发的木簪,歪歪斜斜的插在发间,几缕未干的湿发不合群的贴着他颈侧深深埋进领间,发尾自来卷俏皮的很。
金纹滚边的玄袍穿的随意,兽纹刺绣的护腕收紧袖口,扎的干净利落。
劲瘦腰身,行的气宇轩昂四方步。
腰上压襟的和田玉随着他的迈步,发出清脆悦耳响声,穗尾摇曳,英姿飒爽。
隔着几步远,奈何褚爻鼻子灵的很,借着微风就嗅到了他一身的胭脂气,像极了那刚从花丛过的野蜂,不知是又去了哪贪欢。
皇涂逸大笑着,将手里的酒坛向褚爻扔了过去,与其说是扔,倒不如说砸更为准确。
“阿爻!接好!!”
褚爻熟悉套路的轻松闪身躲过,紧接着眼前就是猎猎寒光乍现,尖锐直袭眉心,带着杀意斩落发尾一缕。
皇涂逸手中不过是刚从杏树上折断的短枝,长不过两寸,纤细柔弱,却在他手中,瞬间成了狠厉兵器,可见武力高深。
见一击未成,他便又挥几道凛冽剑气直追褚爻脚下,假山与植物轰然成灰,吓得舞姬逃窜钻进屋子,躲在门口瑟瑟发抖的偷看。
殿下真帅!气势逼人!
公子身姿真是飘逸潇洒!
步步紧逼下,褚爻只得接连后退,今日并无争斗之心,跑闪中途骤然回身撤步,脚下滑出一道弧线,堪堪躲过皇涂逸的一道横斩,趁对方收势间隙飞快跃然起身欲用树来遮挡,奈何下一秒被人追至身前,树枝搭压颈侧,目光对峙,冷锋过境。
“阿爻,我这是在帮你活动筋骨啊,都收了八分力了!怎么还是冷着一张脸?”皇涂逸杀意褪去,嬉笑着丢开树枝,向褚爻讨好般的凑了过去。“今日叫我来,莫不是有好事?”
“您能不回回打招呼都这么要命吗?”我这杏树上都是你砍出来的痕迹,真是心痛。
四皇子对外的草包好色之相,偏到了他这是舞刀弄枪。
皇涂逸看了看四周的狼狈,大手一挥便有了主意,同褚爻耳语。“不如去我那坐坐,你这装修钱我两倍赔给你就是。”
“你把姑娘们吓坏了,还是去我书房吧。”
摇摇头,褚爻同皇涂逸擦身而过,便先行走在了前头,走到门口停下脚步,吩咐战战兢兢的舞姬们散了早些歇息,才快速离去。
这四皇子自秋猎后,便爱偷摸钻他院子,多少次两个人赤手空拳扭打在一起,最后皆是蓬头垢面遍体鳞伤,偶尔杀机乍现,利器冰刃相见以此为乐……这皇涂逸实在是行事放浪,时间久了,也就随他去了,先从个酒肉朋友做起。
天赋异禀说的就是皇涂逸,五岁可吟诗讨的皇帝欢喜,后五皇子出世,这父子情也就淡了。十岁博览群书通医术,十五岁已是练成了剑气,现十九岁的年纪,功力已是深不可测。
褚爻觉得这人指定是有点毛病,都是那些后宫环境荼毒的,可惜现在医学治不了他喽。
“阿爻,那些舞姬你喜不喜欢,这可是楼里最窈窕的姑娘,我可是都送你这来了!精心挑选。”
“我这没钱供那么多嘴吃饭。”
“我有钱啊,我帮你养她们啊!”
听着这话,褚爻当即停在了书房门口,摊掌平施展示自已脚下位置,低眉让开了门口的一块地方,轻声细语温润如玉。
“来,殿下,站这。”
皇涂逸倒是听话,向前一迈步站的稳稳当当不疑有他。
褚爻后退几步,向着他屁股就踹了上去,只当他是物件用他撞开门。
看他一个趔趄扑开门的样子,解气了不少,点上蜡烛,室内渐渐通明。
皇涂逸拍打着衣服,像是没来过一样这瞧瞧那看看,书架仍旧堆满了竹简与古书,侧边是铺着白兽皮的软榻。
他摸着书桌边沿,执起那悬挂的平庸狼毫笔放于眼前,目光流露出几分同情。
“不如我送你些文房四宝,总好过你用这等烂货。”
关上门,褚爻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只是自已先行去了侧室的茶桌端坐。
“我今天收到了殿下母妃来信,邀我福缘寺一见。”
皇涂逸不以为然的等着褚爻的下一句话,完全没有对自已母妃给外男写信的紧张感。
他母妃如今得势是受褚爻点拨,自已对他亦是欣赏,加之他本身又伶俐的很,母妃对他看重,但碍于身份宫外小叙,情有可原。
当然,他也有些自已心思,不便明说。
“这有何妨?”
此话一出,褚爻瞬间怀疑他是怎么个脑回路,短路吗?
你母亲私会外男,等于给皇帝戴绿帽子,你这个儿子还问,这又如何?
不是早就说了我不要掺和这内院高亭浑水,怎么人人都想拉我入局,这可是另外的价钱,得加钱!
我每天运筹帷幄千里之外,还要避人耳目看账本,很忙的!
“我不过一届庶民质子,得贵妃青睐已是莫大恩惠,爻已技穷,再无才华供贵妃领略,更是当今圣人赏识,才有如今安稳。”褚爻直接甩了明牌,明里暗里就是拒绝,我不行,别找我,我不去。
皇涂钰嘴角微动,而后笑了起来,一句话说的轻飘飘的,犹如初冬冷风又带几丝戏谑,眸光暗淡幽深如潭意味不明,威压渐盛,“难不成阿爻心悦我母妃,搞出来个近乡情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