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18年立春〔年代架空〕
腊月四日
越国
巳都
西市,合欢楼
灯火通明,环台高筑,台屏轻盈,绘香点荷。
舞台彩漆,敦煌绘画繁复,奥妙玄丽,周围伴水,莲花依依,
纱幔层层叠叠逐渐被撩起,朦胧烛火间高台摇曳着妙曼身姿。
丝竹之声伴随着那舞姬身上的银饰清脆叠响,举手投足间散发的清香令榻后宾客目光迷离,无不垂涎这少女的倩丽英姿,纷纷向高台一掷千金。
琴鸣逐渐加快,随后鼓声入,台上铜钱与金银首饰皆被她玉足踏于脚下,脚腕银色银色铃铛鸣动,如珠玉落盘。
她舒展腰肢握剑而舞,身上纱绫蝶舞翩翩,勾栏之势已然褪去,随之而来的是战场枪鸣与凛冽的寒风利刃。
冷雾从高台下徐徐而升,骤急的鼓声如千军万马之势,席卷而来,发簪随着少女身型旋转的极速而掉落,披散发丝凌乱,狭长眉眼锐利寒霜,挽的一手利落剑花,银光蛇舞,身上轻薄纱衣曳如鱼尾,一跃斩枭隼。
随着歌舞的渐入尾声,冷剑吻颈,玫瑰花落,少女缓缓而倒,乐声骤然息停,余音绕梁浩荡,勾扯着看客心神,落幕引得掌声轰鸣一片。
二楼小屋之内,两位锦衣华袍的年轻人酌酒而谈,气质不凡。
熏香缭绕徘徊,四角的檀木桌上点心两三样,样子讨喜,二人却是分毫未动。
“阿兄,我竟不知这勾栏处竟也有如此作曲高才之人。”开口的白衣少年金冠束发,眸光澄澈,面冠如玉,清风翠竹之姿。领口繁复密绣着的是皇室才能用的牡丹。腰间玉石腰带成色剔透晶莹,脚上踩着绣云纹的厚底履鞋,每一样都价值不菲。
“本以为皇兄请我来花柳之地,也是不能免俗,没想到原来是有这等好歌舞!”
他对面的榴红色衣袍青年并未应声,只垂眸望了望那演出的高台。
纱幔重新拢合,丫鬟们正手脚麻利的收拾残局,以应对下一场演出。
“这世间能人异士诸多,勾栏亦有才艺,不可轻视。那你,可看出这舞中深意?”榴红色衣着的青年将手中杯盏轻搁桌面,举手投足间皆是气度,内敛藏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更是莹润。
他比那少年年长几分,生的秀鼻丹唇玉质貌,眉间偏左一点浅痣,颜如秋月,独具佛性。鬓角细致编成几捋小辫子一同向后,同那金冠拢在一起,整洁利落。
开衫的外袍暗纹如有鎏金涌动,对襟的领口银绣精妙,腰间环玉配嵌珊瑚珠,同压袍的翡翠相交辉映。
“这?一落魄女子于青楼莺歌燕舞后爱上恩客……因官人投身战场便自杀殉情,倒也是个重情义的女子。”
皇涂钰迟疑的说着,目光渐渐亮了起来,希熠的目光看向自家皇兄,可等来的只是一个轻轻的摇头。
皇涂晟摇头只道是错矣,“这故事讲的,乃是末氏女。天启十年间,北国有一高官家,因皇室争权而家破人亡,女子皆被贬妓女投身青楼,为前朝有罪之身,只得在烟柳夜夜笙歌艳舞。末氏女子舞姿撩人,如狐媚引得众人皆醉,不惜千金买一笑。”
皇涂钰听的一时入了迷,这可比那几文钱的话本好听多了。“然后呢然后呢?”
“……后狼烟又起,七国乱,这青楼末氏女子,一夜间消失无踪。几月后,竟是伪装成男子现身于战场,气势毫不逊色,屠敌军斩将首,引得北国当朝哗然一片,一时难判赏罚,最后断言应奖可圣旨途中,没想到这女子们皆于当年故土城楼自刎,只留下一首粗糙诗句。”
“是什么?”皇涂钰紧跟着问道,显然被吊足了兴趣。
“‘曲东儿郎女子身,乐班浮萍泣血臣,酌酒献家国,红梅粹成歌,戚戚长空恨烽烟,唯愿江东再无我。纷扰世间责任应尽,不如帅前多偷安。笑傲生死,不负军诏。’ ”
皇涂晟看着自家兄弟一脸的崇拜,不免对这刚游学回来的弟弟有些担忧。如此喜形于色,不知是好是坏。
皇涂钰站起身来,便作势就要立刻去寻这人一般,目光里尽是神采飞扬,显然是发现了宝藏。
“这人是谁,能将故事写的如此之好!我定要去拜访一番!”
可见自家兄长沉默的目光,便又安分下来,坐了回去,脑瓜弦转的异常灵活,言下几句便有了思路,“这人可是身份不简单?我在回京途中便有听闻,近来京都云涌各国边境不安,匪乱频出怕是又临乱世……如今又到征兵之时,倒是何人敢作此文章!?当真了不得……”
“你料的有几分意思,这人非朝堂,但于皇室,乃是江城质子化名做乐,我亦是刚刚知晓,文章虽杜撰,但已引得民心不再向战,众说纷纭。”皇涂晟给了又要说话的皇涂钰一个眼神,将他的话止了回去。
只见他起身理了理衣袖,朗声向门口道:“门外的友人,何不进来一叙。”
“哈哈哈哈哈,既太子盛情,鄙人便不推辞了。”
门随声开,一道身影初露衣袍,便引两人皆是眼前一亮。
来人眉毛浓密长顺,凤目明亮,鼻梁挺直,五官深邃,俊美却不凛冽,谁人见了都难忍亲近之心。
玉冠半束发,墨色随意披散在脑后,掺杂银质的配饰点缀,环扣发间。
颈间项链镶嵌宝石,层叠在压襟前,精美细致。
宽阔袖口被护腕扎紧,秀的一簇锦绣花团蝶绕。
宝蓝色双边缝绣长衫,表面稀疏波光浮动,腰封绣云雾藏银线,交襟衣领半敞胸膛却丝毫不显风情,朗朗英姿,明如朝阳。
皇涂钰目光骤然睁大,男人竟也能把首饰戴的这么好看,一点不娘气!这公子是谁,倒有几分面善。
皇涂晟起身向他施以一礼,对他的出现并未感到意外。“原来是公子爻。”
“我本没想偷听,只是听你们聊的有趣,实在好奇罢了。”
褚爻回以一礼,行至窗前向下望去,一点也没有被抓包的害臊,负手而立同他们聊了起来。“这位便是五皇子钰吧,果真气宇不凡,英姿卓然。”
皇涂钰这才回神儿,想起来该站起身,同他施礼。原来这就是那是质子爻,早听闻那江城盛产银与玉石,男女都爱配以银器,花样繁多精美,今日真是长眼了。
这质子风采略有耳闻,他居于本国已有两年之久,更是深受父皇喜爱,学识渊博几度想让父皇邀他为诸皇子太傅,真不知这样伶俐的一个人,那江城怎么那么蠢的就送了出来。
“不过是看过些风景,读过些书罢了,公子抬举了。”
“何必自谦。”
褚爻看着这个皇帝的第五儿子,随即注意到了他那精巧的厚底履鞋,起了调侃心思。
这小子个头不过刚到自已胸口,换算下来一米七搭边,他现在十七的年纪,其他几个兄弟姐妹可是十五就出落得这么高了,鞋跟填那么高……不如逗逗他。
“三公主,十五这个年纪,我记得已是这般高的了。”
皇涂钰对他的一点好感瞬间这就被打消了,面上笑容瞬间沉了下去,但碍于自家皇兄面前,他只得袖子一甩又坐回凳子,额角隐忍着懊恼。这人!他身高还是可以再长的!戴首饰的花蝴蝶!放荡子!
“你可别开他玩笑了,我本要介绍你们认识,如今你踩到他的恼火,叫我如何。”皇涂晟抬手搭在自家弟弟肩膀安抚着。
褚爻回以一笑,“太子多虑,小小年纪更要磨砺,四皇子心思澄澈胸襟宽阔,定不恼我。如今风云将起,倒是殿下,应斩短板,不可……泰然妄之。”
“取其长善用,短处亦有其用,何必断腕。是公子爻多虑了。”
皇涂钰夹在两人之间,迟钝的察觉到了一丝危险,“什么长的短的,怎么就断腕了?”
暗里拌嘴的两人又相视一笑。
“无事,一些玩笑罢了。”
皇涂晟同自家弟弟解释着。
他与褚爻君子之交,疏离有礼。曾想亲近请他为僚,然,这人太过圆滑又直白的很惯会装糊涂。他啊,绝非池中之物。
三言两语后,褚爻告别二人,回了自已府邸。
杨管家便早就等在门口迎上来,递上了一份名册。
褚爻瞄见封皮龙飞凤舞的字迹,便已心下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