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煁觉得自已已经给了他所能给的最好的一切,为什么非要一份回应不可,有些事情一旦开口,后果是无法挽回的,现在这样不好吗,避免着陷入某种悖论引发的蝴蝶效应。
这么想着,不禁也生出了脾气,仄眸阴沉下脸色,薄唇轻启间说出来的字句径直扎在褚爻心上,严厉无情。
“这是枉违伦常,我是你父亲。你觉得别人以后会如何看待你?”
“是我太纵容你了,你才把什么事情都当做合理,你我之间非亲非故也非爱人,竟然指责我处世不当?我教导你这么久,你还没学会同长辈如何说话吗!?”
沈煁的神色之中有几分动容,可言语凛冽如刀锋……这根本不值得,别再爱我。
褚爻听后沉默着,目光锐利,而后释然无谓,在这样窒息的争执之下,他居然莫名的想笑。
“有些东西,不是你说了算的,我既然能坦然的说爱你,就定然想清楚了要承担的后果。”即便不尽人意,我也义无反顾!爱,从来不是错!我不是一个怯懦的人,为什么你不明白。
沈煁心头一紧,立刻自知刚才话说重了,喉结上下一动,奈何商场上的精明和巧舌如簧,此刻却想不出可以给双方台阶下的委婉的话,他就像个对待未知题目恼火乱发脾气作答的稚子。
相伴十多年,褚爻对他的性子也是摸透了几分,阴晴不定,什么事都自作主张,温和的表象下十分尖锐,固执已见暗藏汹涌。
早知道他就干脆一走了之算了,就应该顺着他那套理论,爱与欲分开算,都是假象,不过是贪欢!也不至于现在被他气的心肝脾肺都疼。
“你究竟要把这种父亲角色演到什么时候!?”褚爻对他的批判恍若未闻,本想压下火气奈何实在头痛,站起身踱步而后又面向沈煁,一字一句都瞄准沈煁的雷区,语气轻浮纨绔甚至带着几分笑意。
“对你来讲我算什么啊,舔狗?儿子?随手可扔的垃圾?一次xing的玩具?呵……”
“我听你的保持距离忍耐克制,把之前的肌肤之亲就当做你的失误,可我发现,我无法容忍那些你身边乱转的小猫小狗,我曾很认真的考虑要不要打断他们的腿。”
“你说的对,确实太娇惯我了,所以我早就应该对你做些什么,毕竟我们非亲非故,我什么都不是!”
褚爻真的越发难以忍受沈煁那些古板的条条框框,也不愿意配合去猜他究竟怎么想的。他喜欢的要命,也被气的要命,真是要命!你不如今天就要了我的命。
有话点在了火头上,沈煁随手摸了就近小桌上的烟灰缸,站起身朝着褚爻就摔了过去,烟灰缸擦着褚爻的耳边砸在他身后的墙上,跌了个粉身碎骨。
自已怎么就把他看做垃圾了,他怎么能这么贬低他自已!因为一个外人现在要搬出去还跟他发脾气!哪学的胡话!!怎么就非亲非故了!
“养你这么大不是为了让你说这种没出息的话!”
“什么胡话都学会说了!当初就应该给你留在缅甸生死由命,免得现在人模狗样却对自已养父心思不正!”
面对烟灰缸褚爻是眼都不眨身子都没侧一下,仿佛就是要做个活人靶子给他打的。
“下次砸准一点,打死了最好,免得大家都不痛快。”
褚爻轻快的用指腹点了点自已额角,危险的眯眼,目光灼灼看向因为恼火而面色阴沉的男人,放下话后立马走出压抑的卧室,紧随其后的是从屋里摔出的象棋和玻璃碎裂的声音,结束了这一场沉闷的争执。
回到自已卧室后,褚爻依靠着墙壁深呼吸吐出肺里憋闷的郁结,收敛起刚才那副隐忍克制的样子,捏了捏眉心被迫重新打起精神。
喜欢上一个不可能的人,位置不同身份不同,他也不想,他也知道这样不好.....可是不甘心,明明近在咫尺,明明……
一开始他是烦他的,说什么诨话也都是闹着玩,可后来突然有一天就变味了,真心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
他是心甘情愿,但他不是下贱。
如果我是一个坏人,是不是就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对你肆无忌惮……可我不忍,也不会对你心怀恶意。
次日
正方形格局的会见室墙上挂着“洗心革面”四个蓝白大字,九点高升的太阳光透过左侧顶部镶嵌栏杆的小窗,照亮了墙面灰暗的一隅,伴随着树影摇晃,为沉闷的会见室带来几分生机。
狭窄的会见室铁栏相隔,难以令人心情新生愉快,仿佛来探望的人也成为了罪徒。
隔着透明玻璃板,褚爻看着里面那位国字脸面容有些憔悴的男人。
在前一天的晚上,褚爻接到了这个男人的电话,那时候他还没从同沈煁争执后的失落和恼火交杂的情绪中醒神儿,随意答应下来见一面具体原由也没有细问。
时间隔得太久,他已记不清亲生父亲的模样了。
男人嘴里斜叼着廉价的香烟,衣袖卷起露出结实的小臂上残存着的伤疤,外侧还有早年流行的青色纹身,眼角细纹堆积出凶狠的模样,早已看不见年轻时的满怀真挚。
手背生长了老年斑,细杆烟夹捏在指腹嘬吸惬意,可见在牢里的日子并不好过,统一的条纹监狱服都被洗的褪色。
在褚爻审视他的时候,褚老大同样也在打量自已这个陌生的儿子,将握手磨损掉漆的黑色的电话听在耳边,而后两个人面对面沉默着各怀心思。
最后还是褚老大挪抖着嘴唇先开了口,嗓音低沉疲惫,“看来那小子把你教育的很好……真是舍得在你身上费心思。”她那个浪荡个性倒是给自已找了个好姘头,死了还有人愿意帮她养崽子。
感叹似的语气和目光里的和蔼,并没有为褚爻带来多少亲切感,实际上对于他,褚爻并无几分感情,跟他之间还不如和路边的狗熟稔。这人说出来的话和屁一样臭。
褚老大见他不说话咂舌,将烟惬意的吸尽最后一口,捏着烟头用力摁灭在桌沿,又用手掌将灰和那被力道压的扭曲的烟蒂扫落,才再度抬头,看向那自已多年没见的儿子。长相上一点没随自已,更像那个外国娘们,白面皮,深眼窝,长那个高鼻梁子趾高气昂的,啧。
多年来的暗淡无光,早让他忘了他和褚爻的母亲也曾真情与共,欢声笑语,而今只徒留浓厚埋怨和对这个孩子拥有美好生活的妒忌与暗恨。
他一打眼就知道褚爻这一身都是牌子货,简直刺的他眼睛疼,火辣辣的。钱可真他妈的养人!
年轻时候他也过着万八千衣服当破布一样的日子,现在嘛……褚爻手腕上还未褪去的痕迹也被他尽收眼底,不由得想起了什么难看的咧了咧了嘴角,难道真的和那些流言一样,这沈煁有些什么见不得人的癖好……
牢里的日子并不好过,年轻时结下的仇家让他吃了不少苦头,现在有可以出去的机会他当然要把握住。
“那个臭小子每当我提了要见你,推辞的话听的老子耳朵都要起茧,要不就是他那个助理接听老说他开会开会,怎么就那么多会需要开!!”
声筒里的声音随着对方的语气激动而放大,使褚爻冷着脸将它挪的离耳朵远了些。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见我。
“哎,臭小子!见了亲爹也不露个好脸,你不会还在怪爹将你扔在福利院吧? 那是形势所迫啊!你要体谅我!”
褚老大梗着脖子,说着说着情绪就开始激动起来,不由得将身子往前探了探,脸贴的离玻璃隔板更近。
褚爻面不改色,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对面丑态百出的褚老大。我真是哪根筋不对了,才来见他!
“还是你不知道我才是你亲生的爹?那个姓沈的小子给你灌什么迷魂汤! ?”
“你不会是被包养了吧,见不得人的东西!跟你那个妈一个德行!”
一句句刺耳的话落在耳边畔,随着逐渐鼓动加速的心跳越发厌烦,想起了当初被丢在孤儿院的那些日子,和昨日的事情,情绪如同野火燎原,褚爻不想跟他在这些过去的事上多费口舌。
“今天找我过来是为了什么,直说?”褚爻视线轻飘飘的扫向他,一句话说的阴森森的,可面上轻佻无事的很,甚至带一丝笑意,“你再说我母亲一句坏话,我就找人割了你的舌头,切碎了喂你吃。”找人,切了他那根烂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