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座恢宏壮阔的府邸里,庭院重峦叠嶂,楼阁鳞次栉比。外界冰寒料峭,凛冽刺骨,而这座府邸庭院内,却是虫鸣幽幽、鸟语啾啾。
府邸的后院之中,两名孩童正蹲在地上,兴致盎然地撬起青砖上的那些冰块,又用短剑削成了一只只可爱的图形:有骏马,有野狼,有兔子,也有老鹰…
一名身着寒铁甲、肩披绛裘斗篷的女子,策马疾驰来到府邸大门前。未等那骏马停稳,她便已翩然跃下了马背。
这时,一名门卫赶忙上前牵住了马匹的缰绳,而那女子却是一言未发,便匆匆步入了府邸之中。
她脚步似风,身姿轻盈若燕。眨眼间便穿过前庭,而后沿着那朱红色的曲折回廊飞速前行。斗篷随风扬起,带起的那一阵气流,将雕花栏杆上堆积的少许冰雪纷纷吹落…
来到大殿前,那女子匆忙收住脚步,不及平复急促的呼吸,便急忙躬身行礼:
“禀公主,太子…太子他…”
“少废话,快说!”
这时,一位身着月白绫罗长裙,气质卓然的女子,莲步生风,快速地迎了出来。
“回公主,太子他撤军了!”
听到这个消息,洛云柳眉一蹙,微微地后退了一步,显得一脸的不敢置信。
“撤军了?何故?若依照本宫所拟定之策略施行,我方理应具备坚守之实力,断无轻易弃守之理。为何会如此突兀撤军?”
“公主,属下实难知晓其中情由!太子此刻正亲率大军返京,按行程计算,今日傍晚即可抵达京城。至于具体的缘由,恐怕唯有圣上与太子殿下明晓。”沈珺急忙地解释道。
“如今晋国的凉州、秦州已然尽归胡贼,而西蜀、南越,亦对梁州与荆州虎视眈眈。倘若我军自雍州撤退,那晋国必亡!”
说罢,洛云又长长地叹了一声:“唇亡齿寒的道理,如此浅显,为何都不明白…”
“那公主,我们该如何是好?”沈珺拱手问道。
“还有什么消息?”洛云迅速从哀叹中回过神来,又问道。
“禀公主,越国、蜀国的使团明日到,那刘璧与郑千恐怕…”
“无需理会他们!可曾打探到公子的消息?”洛云微微攥紧拳头,呼吸略显急促,神色紧张地问询道。
沈珺亦深深吸了一口气,望向洛云,脸上的神情略带无奈,随即缓缓摇了摇头。
“公主,公子他恐怕…”
“闭嘴!”洛云没好气地说道。
大殿中忽然安静了下来。火盆上的火苗跳跃着,不时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正向四周传递着阵阵暖流。
“来人,备车!”沉默了片刻后,洛云忽然说道。
“公主,你万不可前往,彼处凶险万分,我等历经艰辛方才折返,实不宜再度涉险…”
“本宫是要回宫!”圣女沉凝地甩了一下长长的袖子,说道。
然而就在这时,大殿外传来了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洛云连忙抬头,只见几位身着裘衣的绝色佳人匆匆步入了大殿之中。
“二姐…是否有公子消息了?”
这时,墨蕴、夏言、青慕、关倩她们都走了进来,一脸焦急的询问道。
“抱歉,我尚未寻到他的踪迹。不过诸位姐妹放心,这世间,绝无人能取他性命。我必定会全力找寻,绝不放弃。”洛云目光坚定,语气笃定地说道。
“二姐,可如今都过去两个多月了,我们却依旧没有薛哥哥的任何消息。我好想回去找他…呜呜呜!”卫灵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哭诉道。
“放心,我一定会找到他!”洛云边说着,边把卫灵拥入了怀中。
“云妹,你这是欲要出门?”关倩看到几个下人正在打点出门的物件,于是开口问道。
“嗯,雍州之地现有些许状况,我需回宫一趟。”洛云神色凝重地说道。
从西宁逃出来之后,洛云便带着一群人翻山越岭,最后进入了蜀国。到了蜀国,她去觐见了蜀帝,并说服他接收了一起逃来的流民。
把流民安置好以后,洛云又带着关倩她们和那支女子军,骑着快马赶回了东吴。
从西宁开始逃亡至今,差不多有三个月了,她们回到东吴的建邺也已经一个多月。
因为吴国不允许民间私自拥有武装力量,关倩她们又不愿意被编入朝廷的军队,所以洛云就在建邺找了一处府邸安置她们。
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洛云早就把她们当成自已的亲人了。她答应过薛定要照顾好这些女人,所以就算自已差点死在了雪山上,也没有落下任何一人。
从西宁逃离出来的那些难民,在渡口遭遇晋军,有一部分人被晋军击毙。之后在翻越雪山的艰难过程中,又有一些人丧生。而当他们最终抵达蜀国时,所剩下的人数甚至不足原先的两成了。
“雍州?”
关倩与墨蕴对视了一眼,神情有些吃惊,随即凝重地说道:
“晋帝舍弃长安,迁都于雍州,如今局势未明,但雍州若失,则晋国必亡。倘若公子察觉我等为其留下之暗号,定会前来吴国寻觅我等。而从秦州往吴国,长安乃必经之地。”
听后,墨蕴连忙补充道:
“大姐所言甚是。长安虽已沦陷,然以公子之非凡才智,料想亦难不倒他。只是若晋国全域皆为胡人所占,公子东行之路必定荆棘丛生,阻碍重重。”
她的神情十分严肃,话语里满满都是对当下局势的担忧,以及对薛定行程的关心。
这时,青慕也走上前来,显得是一脸愁容,问道:
“那当下应如何是好?莫若…我等去寻公子。依如今的实力,即便碰上兵力十倍于我方的胡贼,他们也难以与我等抗衡。况且我们已有了一千弓弩手。”
洛云原本心急如焚,可看到周围的人一个比一个着急,她便只能先强迫自已冷静下来,劝说道:
“姐妹们且莫焦急,你们在此好生训练,切不可松懈。我先入宫去看看情况如何?等我把情形探明白,回来再与大家计议对策。”
实际上,她当时折返西宁,要是不顾一切地杀进城去,或许就能与薛定并肩御敌了。当时就近在眼前,要是她能早些出手,事情或许就不会发展到如今这般境地。
虽然说她没有弄丢薛定的这些女人,可却把这些女人的公子给弄丢了。无论如何,她心中都满是愧疚。所以,她已经竭尽全力去寻找薛定了。
这些女人都知道,这一路要不是有洛云在,她们恐怕一个也活不成。
虽然关倩是大姐,但实际上她们都是听洛云的。毕竟在智力、武力、财力和权力上,这些女人加起来也不如洛云一人。
“二姐,我陪你进宫如何?沈姐姐每日忙碌不堪,你定是需要我这个小帮手来协助的。”夏言走过来,轻轻地抱着洛云的手臂,嘟着嘴说道。
洛云想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
马车准备好后,洛云临上马车前又回头交代了一声:
“你们皆需听从大姐之命,倘若有人胆敢擅自离去,待见到公子之后,我必定让公子休了你们!”
洛云话毕,所有人都咧嘴笑了起来。
沈珺骑着高头大马在前面引路,洛云与夏言坐在马车里,缓缓地穿行于繁荣的建邺大街。
尽管受到天气与时局的严重影响,但吴国百姓的生活依旧在继续。相较于晋国的流民,这些吴国百姓则幸运千百倍,至少他们无需遭受战火的肆虐与摧残。
“二姐,你说…公子的身旁,如今又有了多少位姐姐?”
马车里,夏言就像个小姑娘一般,轻轻的偎依在洛云的身旁。
“一位…两位…或许多得数不清…不过,他那般呆木之人,即便拥有再多又会怎样?”
说着,洛云慢慢地将手轻轻放在胸前,因为她怀里正揣着那支已被焐热的望远镜。这望远镜是薛定之前在城北留下的,到现在她一直把它揣在怀里,不敢让任何人看到。
“薛定,你如今是死是活?你到底在何方?你答应过我,会来东吴找我!”
洛云透过眼前晃来晃去的车帘,好像看到了薛定那纯真无邪的笑容,看到了他腼腆羞涩的样子,还看到了他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的背影…
他既非坐拥天下的君主,却有众多女子对其矢志不贰,纷纷主动靠拢;他亦非驰骋沙场的将领,却能调度千军如臂使指,令胡盟大军溃不成军。
他并非以武为生的武士,却勇于直面危险,与强劲敌手殊死相搏;他更不是被尊为楷模的圣贤,却能秉持公心,以平等之态看待世间众生。
他不过是一介平凡无奇的教书先生罢了,究竟是为何缘由,竟敢与这世间的权势相抗衡,仅靠着他那单薄的身躯,在这天下掀起汹涌波澜…
“你还未曾告知我,你究竟是何人?为何你看似如此平凡,却又这般与众不同呢?倘若真能以我的性命来换取你的性命,我心甘情愿…”
随着马车的颠簸,洛云渐渐回过了神,而这时的夏言正在噼里啪啦的数落着薛定的不是:
“他就是块木头,我们姐妹已然如此坦率赤诚,他却全然不为所动。倘若他能似那些多情男子,那该多好!虽然姐妹是多了一些,但好歹也有盼头不是…二姐,你说对否?”
夏言抱着洛云的手臂,嘟着嘴, 整个人就像个霜打的茄子一般。
洛云的脸上闪过一抹苦涩,缓缓说道:“尺之木必有节目,寸之玉必有瑕瓋!”
“二姐,何意?”
“嗯…诚如公子所言,此正所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实则,他亦仅仅是一普通之人而已,和世间众人毫无差别,同样需要着他人给予的关爱与护持!”
“嗯,我知道!”
洛云给那些女人安排的住处位于建邺,不过是在京城郊外。这是因为近一个月来,这些女人每天不是练兵就是打造武器,这样的阵仗恐怕有点引人注目。
虽然说她们都是女人,但这可是一支战斗力超强的女团,无论处于哪里,都可能被视作一种威胁。
要是让洛云的皇帝老子知道这件事,虽然说他不至于下令剿灭这些女人,但他一定会垂涎三尺。到时候他铁定会千方百计地把这股强大的战斗力掌控在自已手中。
另外,她也不希望引起太子的忌讳。虽然说太子是她同父同母的亲哥哥,可她的声望与影响力实在是太过夺目了。
在皇权的威严笼罩之下,那些所谓的血脉亲情,在利益与权力的博弈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其实一直以来,整个吴国最为大家所熟知的就是这位公主,至于太子是谁,恐怕现在很多人都还不知道。
洛云内心其实很明白,一个人太过优秀突出,很多时候反倒会成为一种隐患。特别是这次离京,她从薛定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
所以这次自归来之后,她便主动选择了不再领兵出征,这样一来便可以化解她与太子之间潜在的矛盾与危机。
所以薛定的这个女团,她是更加不可能会让太子知道的。不然她便是拥兵自重了。
“吁!”
就在洛云陷入沉思之际,那马车戛然而止。她微微一怔,随即迅速伸手扶住因惯性而向前倾身的夏言。
“张钰,何事?”洛云问道。
赶马车的人是张钰。她之前被马匪劫持,是薛定和洛云她们把她给救出来的,之后她就被薛定任命为女子护卫队的队长。
自从到了建邺后,她就成了洛云的助手。洛云让张钰待在自已身边,肯定不是让她干丫鬟的活儿,而是想找机会多教她一些领兵打仗的知识和技巧。
所以等张钰把这些都学精通了,洛云还是会让她回去继续带领那支女子团队的。毕竟这时女子团早已今非昔比,薛定要是回来,那她们就是他最强的后盾。
“公主,前方…似有两位将军!”
由于沈珺骑马走在她的前面,此时沈珺已经朝着那两人走了过去。因为那两人与马车之间还有一段距离,所以张钰也没有看清楚那两位穿着铠甲的是谁
“两位将军?”洛云略作思索,却在片刻间难以猜到对方的身份,于是她伸手撩起了车帘。
“是…是他!”洛云微微一怔,刹那间,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就如潮水般涌上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