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了。
我试着起身，把毯子拉开，发现谢金晟已经不在了，大厅里也没什么人。我打开手机——12:02，他们应该都去吃午饭了。接着，我晃动身体，把毯子收了起来，走向大厅门口。
这里是公安局西面的大厅，没有正对着马路，而是一片休息用的小花园。
我走进这片花园，注意到离大门很近的一棵高大的桂花树。它的长势很好，枝叶里已经可以看见些许花苞，等到九月可能就是花开满树的模样了……
我顺着树干向下看，树旁边是一个石雕样的圆形小桌和四个小凳。树荫遮挡了大片烈日的阳光，看起来很适合午后或傍晚来休息乘凉。
我踩着石板路走了过去，直接坐到了其中一个凳子上，然后转着头查看四周。
今天的光线比起前几天要热烈多了，但是应该也撑不了多久。
朦朦胧胧的日光把院子照得暖洋洋的。很快，困意再次袭来。我趴在桌子上，闭上眼睛，想着荀草薰说的有人送饭来是指什么。
“嗨，孟醒，难得在这里遇见你。”
我闻声睁开眼，不知道趴了多久——貌似没过几分钟——就看到眼前的人，提着一袋子东西，坐到了我的对面。
“……林屿？”
“没错！你居然还认识我。”
他看起来很高兴，但我皱皱眉，想着自已其实早就认识他了。
“……你来做什么？”
我支起上半身。
“当然是吃饭了。某人让我多拿一份饭到这里来吃，一开始还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算是明白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出食物摆在桌子上，然后取出一瓶啤酒放到我面前：
“喝酒吗？”
“不喝。我不喜欢喝酒……”
我伸手阻止，想着他刚刚的话皱眉。
某人……他是指荀草薰还是谁？
“那好吧，真可惜。”
说着，他就把我的饭推到我面前，自已则打开啤酒喝了一口。
“嗨，孟醒，林屿，你们在做什么？”
我没转头。我知道是谁，但是我决定先开始吃饭，于是低下头打开了盒饭的盖子。
“喝酒。你来不来？”林屿邀请道。
“当然。”
安雅笑了笑，拿着自已的饭坐在了一个凳子上。
就这样各自吃各自饭沉默了半晌，我看着吃剩下的食物，顿了顿，缓缓开口：
“……你们来找我是要做什么？”
他们已经猜到了我会知道他们是特地来找我的，所以并没有很快地回复我的话。片刻，安雅开口：
“我们从田警官那里知道了很多关于你的东西。不过，并不是很完全。他也一直是我们很尊敬的人。我们刚入职的时候，他教会了我们很多东西，算是我们的师傅啦。”
“我看出来了。”我看着她，“他跟你们说什么了？”
“说……关于你高中时发生的事，以及，‘幽灵事件’是真实存在的。所以，我们都是跟着田警官一起去守特殊关押所的。”
我看着两人的神情，他们看起来并没有说假话，所以我也不打算追问下去了。
我低下头，继续看着盒饭，有些吃不下口。
“……你们说，人和鬼，真的只能对立吗……”
我还是问出了口。
“什么？”安雅一愣，停下了手上动作，“当然不是，为什么这么问？”
“就现在看来，好像并没有完全和谐共处的方法……矛盾和对立永远存在……我不明白……”
我低下头，心里一阵纠结。他们也都在安静地等着我。
“怎么了？”安雅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不会是最近没休息好，头又痛了吧？”
“没有……不是……”我开口反驳，“我只是觉得，这个世界好不真实……活在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没做错，却总是遭殃……”
“这个社会就是这样。坏人不能被绳之以法，好人却要遭千刀万剐。”林屿回应道，语气听起来却很随意，“到处都是漏网之鱼，却只会糊住人的嘴。厉害的管不了，弱小的一抓一大把。”
“……原来警察也这么消极吗？”
我抬起头，困惑地看着他。
“哈哈，担心什么，”安雅也跟着笑着回道，“我们是希望社会变好才这么说的，严于律已嘛。”
“但是，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这种词语，也没有什么确切的定义。就这样说，做了错事的不一定是坏人，帮助他人的不一定是好人。唯一能最简单判定的方法就是，对你，对你的世界，有没有利益。如果有，你就是好人；伤害了自已的利益，你就是坏人。就算是在所有选择都是不利的情况下也会选择受伤害最少的那一个。”
“正常，人都是只看利弊，不分对错的。”
我看着安雅，觉得头又痛了起来。我皱起眉，试着深呼吸：
“所以说，没错啊，人到最后，就是以自私成名的。真可惜。但人是自由的，本不该受到拘束的。规则的制定，是剥削了人的自然状态，以获得全世界的人类利益最大化。”
“可是没有这些限制，哪来自然的准则，人类又何以生存呢？所以这是好事儿，不是么？我们动用的是我们未来子孙的地球，当然要保证我们的社会、我们的世界能够可持续地、稳定地发展。”
安雅回答的时候语气和眼神都很坚定，我也深知这些对他们的重要性，但对于真相，我依然想要探寻：
“……你说得对，但是——”
“孟醒，有时候，我真的不觉得，你和我们是一类人。”
我转过头，看着打断我的林屿。他皱着眉，语气担忧：
“我发现你总是把事情想得非常多面。但你刚刚也说了，人就是自私的。那要这样说，你只需要考虑我们自身的利益，这点没有任何问题，不是吗？而且你有点偏执……怎么说，你总是非常自信。不论发生什么、想到什么，总是十分相信自已能够做到，毫无究由的……”
“对啊，什么都能做到，那还是人吗？虽然人确实是自由的，但人不是什么都能做到的。物质决定意识，做任何事物都要考虑现实。要真是什么都能做到的，那估计得是神才行吧……”
安雅也这样说着。林屿接过她的话打趣道：
“对啊……孟醒，你是神吗？”
“我……”
“哈哈，开个玩笑。”
“……”
我低头不语。
“要是你真的是神就好，我可以向你祈愿，来年发大财！嘿嘿……”林屿开始痴心妄想。
“那孟醒得是财神才行。孟醒，你觉得你会是财神吗？”
“世界上没有神。”
我闭上眼。
“……我们当然知道了，开个玩笑而已嘛。”
“……”
——
“老师，我有几个问题。”
……
“为什么，斗争，才是一切的本源呢？”
……
“为什么，任何物质，一定会有对立，而不存在完全同一呢？”
……
——
“你怎么了？”
黑暗中，我听到了安雅关切的声音。
“嗯……没什么……”我缓缓睁开眼，“我觉得，这种东西，本就没有确切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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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唯物的角度看，事物的属性，就是又有统一，又有对立的。是人的话，肯定会认为，要是能一直懈怠不努力也能活得幸福就好了，但是这个世界怎么可能会遂我们的愿。
从唯心的角度看，存在即符合情理。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和自然界的规则、宇宙的规律相符合的。
再回到唯物，我们要是要求这一切的改变，就要努力去劳动实践，直到量变产生质变，直到让我们的世界变得更美好，直到让我们的需求得到更好的满足。
这种理论强调了我们的行动，却又在掩盖人性里的某些东西。
因为人的需求不可能得到完全的满足，世界也不可能变得非常美好。因为一旦想要改变，就要舍弃部分东西。
这样的话，无论怎样做，世界上美好的东西就会被一点点抛弃。这样创造出来的东西，还能算是美好的吗？
但是理论在不断警告我们只能做取舍，不能全部留下。
理论还在警告我们，世界既不是由某个事物制作而成的，也不拥有唯一的定律和真相。世界不断在变化，不存在“绝对、必定”这样的事物。但是，也不能完全否定这类事物的存在。
理论依旧警告我们，这世间的真理便是矛盾，一定存在矛盾，一定要去斗争。
……
但是，世界上所存在的一切，既真实又虚假，不主观也不客观。
既然如此，矛盾与对立真的就存在吗？我们所做的努力，真的是在改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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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手把垃圾都收拾到袋子里，安雅和林屿帮我带走。我挪动身躯行走在院子里，抬起头，看着从湛蓝变为灰蓝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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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的是我们仍未知那些事物存在的真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