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地位和尘土是等同的，没有任何区别[①]。认为人的地位高于其他一切事物的，不过是因为人对同种族同物质属性群体的一种私心。事实上，是否拥有生命、拥有何种性质、属于何种物质，都是‘存在’的一种体现。‘存在’与‘消失’是相对的。当人不再‘存在’，就是一种‘消失’。尘土也一样，任何物质都是一样。知道吗？”
“嗯……”
我看她仍是一脸疑惑，觉得自已还是不该说这些，便叹了口气：
“没关系，我只是随便说说。个人观点而已，听不听意义都不大。”
语毕，她轻轻点了点头，接着继续低下头看手上的糖果。我看着她这副模样，便再次蹲下身，顺便把口袋里的其他糖果递给了她：
“你叫什么名字？”
“……何悦。”
“好的何悦。今天晚上，你会收到我的一份礼物，记得回家查收。”
看着何悦把糖果都收了起来，我心里渐渐安心了片刻。
“嗯……谢谢大哥哥……”她看着糖果，浅浅地微笑了起来。
我安静地看着她，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之前的鲜花饼摆在她的面前：
“这个给你，如果你喜欢鲜花的话。”
看到鲜花饼，她眼睛亮了起来，很高兴地接过：“谢谢大哥哥！我好久没吃过其他的食物了……”
“现在打开尝尝吧。”
何悦点了点头，兴奋地拆着包装，动作有点笨拙。我淡然地看着她，缓缓开口：
“就这样随意接受陌生人的东西，真的不怕被骗吗？”
听到这话，她顿时浑身一僵，看着我的眼神里闪着诧异。
我眯起眼睛，保持蹲下的姿势，伸过手轻柔地梳理着她的头发：
“知道吗，基本上所有鬼，收到我递给他们的东西，都会吓得直接扔掉……因为，我有在某些物品上下符咒的习惯。那些符咒都是对人无害，但对鬼致命的。”
说到这里，何悦浑身开始紧张地颤抖，而我语气依旧淡定：
“只要是对气息敏感的，都会察觉到物品上被下了咒。但是，你们还小，还没有那个能力。所以，你们会接受来自陌生家伙的物品，直接放在手里。”
我偏过头，看到旁边的那两个吃完食物的小鬼在盯着我。他们眼眦裂开到太阳穴，眼白溢出鲜血，瞳孔里满是仇恨与杀意。我看着他们，淡定地直起身，站在何悦面前，低下头看着她，沉默了半晌。
“害怕吗？”我轻轻开口问道，“我很恐怖吗？”
“觉得我是来杀你们的吗？”
“……”
何悦依旧低着头，似乎不敢说话。
我保持沉默地看着她。我早就知道不远处的屋子里躲着个家伙，一直在注视我，观察我的行动，不过我并不打算去理睬。
“大哥哥……”何悦的声音听起来很低沉，“你说的‘消失’，指的是怎样的消失呢？”
我歪着头，听着她的问话。
“要是尘土算是‘存在’的话……那‘消失’又是什么样的呢？就算是死亡，也只会变得跟尘土一样吧……”
说完，她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迷茫。
风变大了。我看着她，偏过头抬起来向上看去。风将空气中的杂质带向天空中，形成小旋风。它挥舞着看不见的衣袖，吹散了墨黑色的云彩。
“宇宙……意识……”
我嘴里喃喃着。
“当没有关于它的‘意识’的时候，就是它的‘消失’。就如同你死去后，感知不到世界的任何存在。而你的灵魂，也已经被送回宇宙天际……”
“……‘意识’？”
我回过头，看着何悦。我的头发在半空中不断地飘动着。
“我每天晚上……都会见证无数生命的消失……”
何悦看着我的模样，似乎陷入了沉思。但很快，我闭上眼：
“再说下去就说多了。”
然后向前一步，俯下身伸手抚上何悦那在手中的鲜花饼：
“这个没有问题，我没有加符咒，你直接吃就好。还有……”我顿了顿，“你那两个朋友看起来有些精神衰弱，你先去安慰一下他们吧。”
说着，我转过身，离开了这里，没有回头。
我抬起头，看到远处那团阴影，感觉那家伙似乎发现了我，动了一下身子。我加快了脚步，趁着他还没走——
“汪汪！”
闻声，我愣了一下，低下头一看，发现一只白色的大型犬向我跑了过来，看起来像既萨摩耶又像边牧，浑身都是土灰。我发现它向我的方向跑，站在原地仔细查看了一番——是精，不是真的动物。
它跑到我跟前，但是表情不太好，嘴里发着“呜呜”的声音，看起来并不友好。
“饭团，回来。”
我抬起头，发现一个人正向我的方向走来——是王皓燊，嘴里还在不断叫着狗的名字。他来的方向是右方，不是前方，而前方那团阴影还在原地。
“饭团，别乱跑，又会受伤……”
王皓燊走到饭团旁边蹲下身，用手安抚着它的情绪。但是饭团依旧怒视着我，还时不时“汪汪”地吠叫。
我看着王皓燊——他没看我，只是在安抚饭团。
“……它生病了？”
我侧过头，看着他。但是王皓燊只是抬头瞥了一眼，就迅速起身，准备带着饭团离开，而饭团看起来依旧不肯放过我。
“它看起来需要我的帮助。”
“他只是饿了。”
王皓燊毫不留情地反驳道。
“饿了的话不会这样对我的，你也应该知道吧？”
“我不知道。”王皓燊语气依旧很强硬。
我眨了眨眼，看着饭团，伸手想抚摸它，结果被王皓燊一下打掉。
“不许碰它。”
“我是想检查一下它哪里受伤了。”
看着王皓燊依旧不满的样子，我叹了口气。
“那你说好了。这条狗是从哪里来的？”我看着他，语气平淡，“我记得精灵[③]的出现原因跟鬼一样，不同的是不能自然生成。”
“那你记错了。”
我抿起嘴，有些无奈。这时，饭团突然狂吠起来，在原地不断打着转。
“饭团？你怎么了？冷静点……”
我看着它，蹲下身，上手轻轻抚摸它的头部，闭上眼睛。
结束之后，我睁开眼。饭团已经冷静下来了，在原地吐出舌头喘着气。我站起身，看到一旁的王皓燊，他的眼神中闪着一丝震惊：
“你对它做什么了？”
“调节了一下它体内的阴阳之气。” 我俯下身摸了摸饭团的头，它吐着舌头摇摆起了尾巴，“它刚刚太紧张了，应该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说完，王皓燊站了起来，眼神依旧担忧地看着饭团。我看着王皓燊，缓缓开口：
“所以，现在能告诉我，它怎么了吗？”
“……被杀了。”王皓燊换了个姿势，蹲下去抚摸着饭团的背，“当时，我看到它被一堆人围在一块儿地方，活生生被捅死……”
“……”
我沉默了片刻，接着开口：
“你知道它为什么会变成精吗？”
“不知道……”
“它的主人不好好对待它，总是不让它吃饱。所以，它养成了偷吃的习惯。”
王皓燊转过头看向我，似乎没想到我为什么会知道的样子，表情有些惊异。而我则淡定地继续说着：
“那天，它再次从家里逃出去，但是吃错了东西，被人们发现了。人们要求主人负责，但是主人并不愿意承担责任。最后，那群人趁主人不在，把它带出来虐杀。”
“吃错了东西……”
“咬了人啊。”
“……”
我收回手，看着王皓燊：
“你觉得是它的错吗？”
王皓燊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收回了手，阴着脸。
“……人类就是群可恨的生物，就算饭团咬死多少人，我也只会支持它。”
听到这话，我皱起眉。
“人类只知道自已是对的、高贵的，所以就可以践踏一切其他的生灵，给它们取名为‘玩具’‘宠物’……但是，动物离了人还能活，人离了动物就什么也不是。”
“……看来你跟我的观点很类似。”我歪着头，“但是，也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的。”
语毕，王皓燊也皱起眉头，站起身，盯着我，开口道：
“我也不喜欢你，你不过是世界的罪人罢了。”
说着，他转过身：“饭团，我们走。”
我眼看着饭团跟着王皓燊离开了这里，心里总有些异样。
我错了吗？人，鬼，动物，任何一切的生命……都是平凡的。只是，在共性当中存在个性罢了。所以，不管是谁，看待事物都是片面的。我们要做的，是保持冷静，接受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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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头看着前方，发现远处那个阴影消失了，不知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这时，我想我猜到了那个家伙是谁，但不打算就这样断定。
我提起脚，准备离开这里。这次我换了个方向，径直走向小镇北部。小镇那后面被宽阔的树林与溪流围绕着，走得越远房屋越稀疏。
我想，我该去完成任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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踩在矮草地里，我看着地面，环顾四周。
这里跟之前那个江上小岛的植被种类差不多，就是马齿苋、蒲公英、灰蓼头草等杂草野菜，也有灌木丛，看叶子感觉像是绣球，但是长得特别高，开花的话应该会很好看。
还没走几步，我就已经听到了涓涓的流水声。我抬头看向前方，已经能看见树林伸出来的头。
我加快了脚步。这里的土地越来越泥泞，越来越潮湿。我小心地绕着路走，防止自已踩得陷下去。就这样小步走着，终于看到了溪流。
我缓慢地移动到岸边，踩在一个较大的石块儿上，保持好平衡，然后低下头，看着水流。
已经是傍晚了，看不清溪流原本的色泽，也看不到水中的情况，不知水的深浅。但是，那细细窃窃的水流声却依旧清晰透亮，在安静到只有蟋蟀、蛤蟆、蝉鸣、清风声的环境中，显得十分悦耳，又十分悲伤。
一滴一滴的水珠，向着天边飞快地奔驰。它们凝结在一起，铸成路，形成道，把其中无数的思念、情愫带到远方，带到它想去的地方。
岸边的植物枝叶上、茎秆上散落着溪流的泪，溪流里的芦苇随风摇动，像在诉说着什么话语。
我静静地看着溪流，情绪渐渐平和下来。我闭上眼，感受着微风的抚摸。耳畔响起了一些声音，很模糊，很有力，又像是风在说话。
.
只要一个人对我好，那就足够了……
我也是人，我也要坚强地活着。
神啊……你爱过这个世界吗？
若有来生，我一定会找到属于自已的幸福。
……
.
……
我睁开眼，瞳孔不断震动着，脑海中思绪一片混乱。
——
“唉，终于到了……”
温知熠气喘吁吁地说着，手上提着一大袋的冰粉，走在小镇的马路上。刘星昀跟在他后面，也提着冰粉，四处张望着：
“嗯……唉？孟醒人呢？”
“啊？他不在这儿？”
闻言，温知熠一愣，随即大声抱怨起来：
“啊啊——真受不了……我要回去！我想回公安局了……”然后一下瘫倒在地上，闭目歇息。
“哈？你把公安局当你家了啊。”
刘星昀走到前方，看着躺在地上的温知熠，有些无语。
“我们得赶紧找到孟醒才行……”
温知熠没理他，自已已经累到不想站起来了。这时，他听到一阵脚步声向自已这边传来。他睁开眼，看到自已头顶前方站了个人，吓得他猛地跳起来：
“唉！你谁？”
刘星昀闻声转过身，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庞。
“王……王婳祎？”
——
夜空中的云彩飘散开，皎洁的月光落到我的身上。
我站在原地，瞳孔疯狂震动，情绪崩溃着。
.
怎么会……是我误会了？
白玥熙……
.
“孟醒！”
思绪一下被打断，我顿时愣住了，顺着声音回过头。
“孟醒！”
刘星昀和温知熠正在向我这边飞来，还有一定距离，我看不清他们的模样。
我迅速转过身，仔细看着他们，发觉他们表情不太好，很焦急的样子，便向前走了半步，张开嘴：
“怎么了？”
“快离开那里！”
刘星昀这样喊着。
闻言，我愣了一下，突然发觉右方有什么东西在不断移动着，在黑夜里很难看清。我迅速反应过来，但就在转过头的一瞬间，它猛地向我扑来，我下意识伸出手去挡，它却灵活地跳到我的右手上。我皱眉，用力挥动着手。而就在我扬起手的一瞬间，它突然跳离了我的手中。我一愣，看着我的右手，上面有个不知什么东西挂在我的手心——
“嘭——”
火光四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