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伏天,却难得阴了一日,甄嬛在自已殿中闷了许久,也打算出门转转。
若是往日,浣碧必是要主动跟随两侧的,但近来她忙于研读诗文,倒也未曾出口相随。
甄嬛亦不曾提起,只携了流朱和槿汐两人,去御花园的滴翠亭赏荷。
荷塘清冽,叶绿浓苍,朵蕊明蝶,初生的菡萏如浅淡粉珠,远远望去,亦是透着莹润的光华。
倒是别致。
甄嬛憋闷了许久,如今出来看看,也舒泰不少。
心神松快了,困意倒袭上眉梢,倒是一头歪在流朱身侧,只片刻就睡着了。
今日虽无甚暑日,但好歹是伏天,多少也有几分热意。
虽身前无锦衾相拥,倒也不冷。
流朱坐在滴翠亭的椅廊前,肩头倚着熟睡的甄嬛,她一动也不敢动。
娘娘因着身孕多日未曾睡好,如今好不容易睡着了,可不能轻易动了她。
槿汐坐在另一侧,眼中含笑着看着二人。
微风拂拂,荷海微澜。
此处似远离了所有的纷争一般,静谧平宁。
远远的,一个小宫女悄悄瞥了她们一眼,往启祥宫而去……
约摸不知道过了多久,甄嬛睁眼时,外头已经越发阴沉,荷塘里的锦鲤也适时跃出池水,溅起珠蕊碎玉。
这天怕是要下雨了。
“流朱,你脚程快些,快回碎玉轩叫人送伞来。”
流朱应完声,便往碎玉轩跑去,而甄嬛和槿汐则在滴翠亭中等候。
流朱跑出去无多时,雨便下起来了。
起初只是一粒粒豆大的雨粒子往下坠着,却又越来越大,后竟似天河倒灌一般。
凉风随着雨飘进滴翠亭里,两人均只穿着轻薄的夏裳,是半点也防不了风雨的,只能让寒意一丝一丝沁进骨缝里。
甄嬛和槿汐在滴翠亭等了许久,也不见人来。
“这流朱姑娘究竟哪里去了,怎还不回来,再等下去,娘娘怕是要着凉了。”
甄嬛听了槿汐的话,也有些沉默。
“流朱一向虽贪玩,但她万不会耽误了正事,怕是路上有什么事情绊住了。”,又看了一眼天上的雨,叹了口气,“待会儿若是雨小了,你去瞧瞧。”
甄嬛心中也有些隐隐的不安,凉风一阵阵袭过,腹中也似有些温痛。
她忍不住皱眉,冰凉的手指抚上小腹处,疼痛越发明显。
槿汐眼观甄嬛神色似是不好,心中亦是焦急,便想不顾大雨,冲进雨幕回去。
正在这时,远远两个人影,抱着伞和披风跑来。
原以为是流朱,待二人走近一看,却是佩儿和小允子。
甄嬛正要开口问流朱,却见佩儿哭着对她道,“娘娘不好了,流朱被人扣下了!”
她与槿汐皆是一惊,“什么?”
“流朱姑娘回了碎玉轩拿了雨伞和披风便跑远了,奴婢等人在碎玉轩等了许久,也未曾等到娘娘,便叫上小允子拿了东西出来寻。路过启祥宫门前时,见到流朱正跪在富察贵人跟前呢,奴婢也不敢贸然前去,生怕也被人扣下,便无人再来找娘娘救命了。”
甄嬛神色一震,几乎要脱力瘫倒,腹中越发绞痛。流朱自小就是她的贴身侍女,说句情同姐妹也不算过分,其人又不似浣碧那般自恃清高,一直都是最向着她的,她不可能坐视不管。
她强忍着疼痛,让佩儿给她系上披风,扶着槿汐便往启祥宫走。
“快,快带路!”
启祥宫门前的宫道处,四处一丝遮蔽也无,流朱趴在长凳上,紧闭双眼,面色被暴雨激得惨白。
甄嬛远远见到的,便是如此。她连忙加快了脚步往前走去。
而她越是靠近,越是闻到一股难言的血腥气。
再看流朱,却发现她的衣裳不太对劲。
她今日本是穿着一身浅蓝的宫装,出门前还调笑要与她相似,让人一看便是主仆。
而眼下,流朱衣裳后腰处,却洇着淡淡的水红色。再一看,长凳下的雨水亦是浑浊的浅红。
“流朱!”
甄嬛忍不住悲嚎一声,便要扑过去查看。
听到动静,富察贵人的宫女叶儿才从启祥宫走出来,面上似笑非笑。
“莞嫔娘娘吉祥。”
甄嬛猛地扭头看向她,艰难道,“你是何人?”
“奴婢启祥宫宫女叶儿,奉我们小主之命,特来向娘娘告知——”
叶儿浅笑着抬头,一字一句分外清明,似砸在甄嬛心尖一般。
“今日这宫女冒失,冲撞了我们小主,害得我们小主险些从轿辇上摔落,还摔碎了皇上赐下的簪子,这可是御赐之物,保管不当乃是死罪啊。”
又顿了一顿,似是让流朱占了便宜一般语色,“我们小主心善,只赏了她四十板子,便也是过了。如今板子也打完了,正等着娘娘着人将她带回去呢!”
叶儿脸上的笑意更盛,在甄嬛眼中,好似那毒蛇的信子嘶嘶作响。
她听罢此事经过,心知怕是富察贵人故意为之。流朱性子急,一心给自已送伞,冲撞了富察贵人虽是不对。
可这毁坏御赐之物之罪,可大可小,宫中若非有意,皆是大事化小便也放过了。
而这四十板子,寻常成年男子都难以轻易扛过,更何况是流朱!
她有心争辩一番,但如今不论是流朱,还是她越发疼痛的肚子,都在提示,回碎玉轩要紧。
便不再理会叶儿,扭头对槿汐和小允子吩咐道,“快带流朱回碎玉轩去。”
而她也转身,就着佩儿手中的雨伞,往碎玉轩的方向而去。
却听见身后槿汐一声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