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满月一夜宿醉,根本不知道白天父亲的遭遇。
素琴得知老满头和刚子闹翻,十分气愤,和老满头大吵了一架。
“和你过了这些年苦日子,我算是看透了,根本没个出头之日!看看人家那老爷们能遮风挡雨的,看看你,熊了噶几,一屁也压不出一个响来!这不让人骑着脖梗拉屎吗?拉完了,你还得说香!”素琴在厨房一边气愤地收拾碗筷,一边嘟囔着。
“别叨叨了!你行!你能干!”老满头也一肚子火。
“去!赶紧把钱给我要回来!不行就去找政府,这不是欺负人吗?我就不信还没了王法了!”素琴在厨房里把碗盆弄得叮当响。
“要去你去!谁让咱们答应人家了,不是咱们没做到嘛!咱们没理!”老满头在炕上抽着闷烟,烟怎么抽也抽不着,生气地把烟袋锅狠狠地往炕沿上敲。
“人家那老爷们都出去琢磨个来钱到,你看你那个完犊子样,啥啥不能干!这辈子找你,我算是瞎了眼了!”素琴埋怨道。
“能过就过,不过就滚!”老满头把烟袋往炕上一摔。
素琴也是气愤到了极致,把碗盘狠狠地摔在地上,本就粗制乱造的碗盘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
“不过就不过!我回娘家去!”素琴边说边进屋,准备收拾行李。
“赶紧滚!滚了就别回来!”老满头厉声喝道!
老满头重重地摔门而去。
素琴开始收拾包裹,把仅有的几件衣服用一个小破包装好,边装边掉眼泪。
素琴娘家是邻村的,还有一个弟弟也是在艰难地生活,上有老下有小,就是因为曾经向弟弟借钱,弟弟没借变得生分了很多。
人在穷困潦倒的时候,就不要去谈论谁是谁的亲戚,谁是谁的朋友!
素琴也是想不明白,平时自已也是很勤奋,没有泼米洒面、没有好吃懒做,这日子咋就这么艰难!
事实上,就是债务压的,每年种地挣得几毛半分钱,去了人情来往,还有家里的柴米油盐,再加上供养满月读书,剩下的正好去还人家的利息,就这样年复一年。
素琴收拾完,却没能走出家门一步,想想这个家还有满月,再说娘家也是没脸回去,自已也泄了气。
(二)
老满头心里窝着火,可是债务逼得紧,他不得不强装着笑脸,去村长家里求助。
老满头也是没办法,硬着头皮也得去,仗着之前几档子事,总算和村长有些来往,只能再求帮忙了!
村长是个大忙人,各种会议和事务缠身,确实很少在家。村长家只有高燕在,虽然是个女同志,老满头也顾及不了那么多了!
老满头一进门,就说明了来意,高燕却早有准备似的,的确,刚子的事就是她一手策划的。
“老满哥,你家的情况,我也听王春花和我说了!你要借钱,我们是有,可是现在借钱都是得有个抵押什么的?你看你,你有什么能抵押的呢?”高燕边说边递给老满头一个矿泉水。
“我家有地,还有房子,再说咱们乡里乡亲的,我还能跑了咋地!”老满头接过矿泉水瓶,却根本没有心思喝水。
“话可不能这么说,你也不是不知道,就在咱们村里,因为欠了钱,举家消失的也不是没有!还不上钱,就完失踪!世界这么大!谁能找到谁!”
老满头也是记得,就在几年前,一户姓李的小两口就是借了小卖部老陈的钱,玩起了失踪,到现在仍是杳无音信。
“这可咋整!”老满头无奈地低下头,双手不住地挫着面颊!
高燕很会把握火候,看着老满头也确实愁到了极致,提了提嗓子说道:“老满哥,办法不是没有,就是看你的态度了!”
老满头抬起头,一双期盼的眼神,问道:“你说说看?”
“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看,你家姑娘还没出门,现在也老大不小了,我家还有个儿子,年龄也相当,我儿子看上你家姑娘了,咱们两家定个亲,我给你准备20万的彩礼,三金更不用说,我家儿子你也是知道的,过一段时间,他爸爸就把他的工作办到乡里,孩子也很有前途,这不是好事吗?你考虑考虑!”
老满头犹豫了很久:“这倒是个办法,我倒没什么,可是满月还在上学,根本没到结婚年龄啊!再说她能同意吗?现在这些孩子,哪个是听父母的!”
高燕接过话茬:“是没到结婚年龄!我们可以先定个亲吗?先把事定下来,是不是?另外,满月是你闺女,她正好在家,你慢慢做做思想工作,我想她会接受的,你看我儿子,长得多敦实,也不缺胳膊少腿啥的?老满哥,我不是趁人之危,提这个事,还不是真心想和你们做亲家吗?”
“那行,我回去做做思想工作,看看满月的态度!”老满头腾地站起身,寒暄了几句,转身走了。
素琴依旧在家里生着闷气,老满头回到家,看着素琴还在屋里,心里也是暗自窃喜:“这老东西,没走吧!”
老满头把去村长家的情况,和素琴叨叨了一遍,素琴真是欲哭无泪!
“有你这么当爹的吗?你这是把咱们女儿卖了吗?满月的一辈子就得毁在你身上!”素琴责问道!
“他是我们生的,我们养的,她就得听我们的!我是他爹!”老满头的话像针一样刺痛着素琴的心。
“你是他爹,我看你连畜生都不如!”素琴气急败坏地说道。
老满头伸手一个巴掌打在素琴的脸上,素琴惊呆了,她从没挨过打!
这些年她和老满头风里来雨里去,苦苦支撑这个家,盼着有出头之日的一天,没想到竟然到了出卖女儿的地步,她这个母亲哪有脸,去面对满月。
素琴捂着脸,一句话没说,眼泪成溜地往下淌!
老满头也很后悔,转身到院子里暗自流泪!
这个夜晚,老两口谁都没吃饭,只有不知情的满月,给同学孟瑶过完生日,喝醉了酒,回到家里,蒙头大睡!
(三)
清晨,满月被一个敲门声惊醒。
“谁啊!”满月喃喃地说。
“我是你爸!和你说点事!”老满头轻声地说。
“来了!来了!等一下!”满月从被窝里钻了出来,顺了顺头发,又披上了衣服,拉开窗帘。
满月打开屋门,看见老满头满怀心事的样子:“爸,出什么事了吗?这么早就喊我!你看看,这才几点!”
老满头别别扭扭地走进屋,他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憋了半天才说:“有件事,爸想和你商量商量!”
“爸,你说吧,到底怎么了?”满月诧异地问道。
老满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不住地扇着自已的嘴巴,边哭边说:“都是爸不好!都是爸不好!”
满月被这突然的举动惊到了,满月也跪在地上,扶起父亲,又小心地帮着父亲擦拭眼泪!
老满头没有站起来:“姑娘!你答应爸,我再起来!”
满月安慰地说:“爸!没事!天塌不下来!没有过不去的坎!还是起来说吧!”
老满头抽泣着说道:“姑娘,我张不开嘴啊!姑娘,我已经答应别人,把你许配了出去!”
满月惊讶万分:“什么?爸!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满头依旧是跪地不动:“是我对不起你,闺女!”
满月跪在地上,也是满含热泪,她也是十分心疼自已的父亲,看着他瘦弱的身材,为了生活吃尽了苦头:“爸,你起来吧!无论遇见什么事!总会有解决的办法!起来说!”
老满头站起身,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前后经过,说给了满月,满月听的真切,一阵委屈,一阵心酸,又是一阵气愤!
“爸,不就是差钱吗?我去想办法!我和同学借,我去找派出所所长,我们不能被人要挟!”满月坚定地说。
老满头拦住了满月:“满月,你还是小!你去借钱,谁能信你!”
满月呆住了,这钱不是个小数字,不是千八百块,这对她来说,确实是个无法实现的难题。
满月无法接受,她推门往外走,要去找母亲商量,一出门却看见素琴倒在门口,口吐白沫。
“爸,你看看,我妈怎么了?”满月呼喊着父亲。
老满头站起身,一个箭步冲了了过来,用力地抱起已经昏迷的素琴:“素琴!你怎么这么傻啊!”
老满头看到屋角满满的一瓶农药,被素琴喝个精光。
“你妈喝药了。快!赶紧送医院!”老满头呼喊着满月。
老满头把素琴抱到院里的破旧的三轮车上,用力地往医院方向蹬去,车子摇摇晃晃,满月在后面推着,不住呼喊着,一路小跑。
村里那些起大早的百姓,也聚拢在路上,看着老满一家人远去的背影!
(四)
镇卫生院的处置间,满月父女俩焦急地守在门口。
“谁是赵素琴的家属!”一位医生推门出来,叫着名字。
父女俩异口同声地说:“我是!”
“幸好,你们来了及时,患者已经洗过胃了!已经没什么生命危险了!但是,还是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一会赶紧去办个住院手续!”
满月开始忙里忙外,跑上跑下!
病床上,素琴紧闭着双眼,老满头轻声地说道:“都是我不好!是我错了!我不该打你!更不该,啥事都不和你商量!以后,你也不要再做傻事了!”
老满头回忆着和素琴结婚到现在的点点滴滴,那些同甘共苦的岁月,也充斥着许多欢笑、喜悦和温馨,素琴听得动情,虽默不做声,眼泪却从眼角流淌下来!
(五)
村里的王春花也无心打麻将,出了这事,心急火燎地去找高燕,高燕听到素琴喝药的事,也是吓得半死。
“人抢救过来没?”高燕关切地问。
“听说整过来了!你说!这都是哪跟哪啊!”王春花无奈地说。
高燕打开柜门,从包里拿出了一叠钱:“走,咱们去看看去!”
王春花应了一声:“行!去看看!啥样了!你说有什么想不开的呢?”
高燕心里明白,这事一定是因为她和老满头的谈话,惹出来的,高燕和王春花走到院门口,高燕停住了。
高燕想了很久,还是不准备去了,在这个当口,去总是似有不妥,索性把钱递给了王春花:“春花,你代表我去看看他们,这是500元钱,你再买些水果啥的,问候一下,我出面总感觉不合时宜,顺便你也看看情形!”
高燕在春花耳朵旁低语着,春花不住地点头。
王春花接过高燕的钱,朝医院的方向一路小跑。
上岗村的十字路口,闲着没事的百姓,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有的说,王春花和老满头有一腿,被素琴发现了才喝了药;有的说,老满头打麻将输的精光,素琴才喝的农药;有的说,素琴不会遇事想不开,肯定是错把农药当成了饮料喝的!
反正是各种猜想,大伙争得面红耳赤!
病房里,王春花拎着水果进来了,一见到素琴就安慰了起来:“哎呀妈呀!我说素琴啊!你咋还想不开了呢?你看你多傻!我们家那个死鬼,死多少年了,我想让他活,他也活不过来。你可倒好,活得好好的,咋还想不开呢!你真傻!”
素琴默不作声,只是微微一笑,听着王春花叨叨个不停。
老满头在一旁低头不语。
“我说老满哥,你是咋照顾我妹子的,你到底咋回事!肯定是惹着我妹子了,你道歉没呢?”
“道歉了!道歉了!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老满头不住地埋怨自已。
聊了一会儿,王春花就把老满头叫到医院的走廊,把一叠钱塞在老满头的衣兜里,老满头推托,王春花又小声地耳语一番,接着说道:“你收着得了,自已咋回事,不知道吗?”
满月买了米粥进来,看见老满头和王春花在走廊拉扯,满月只是点点头,没打招呼就走进了病房。
王春花看着满月从眼前走过,连声招呼都不打,王春花心里泛起了嘀咕:“老满,你是不是和姑娘说啥了!你啊你!真是完犊子!我不管你了!我走了!”
老满头只是无奈地摇摇头。
病房里,满月小心地喂着素琴米粥,素琴却一口喝不下去。
满月轻声说道:“妈,你喝点吧,放心吧!我长大了!有些事,你就别放在心上!都会过去的!”
素琴握着满月的手,委屈地流下眼泪,满月表现的却十分镇定和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