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这个马师傅和咱爹年龄差不多，我应该叫他叔吧！那反过来也可以说我是他侄女吧！”
孟华一呆，这……还可以这么反过来说吗？
“人家会不会骂我们？”
“骂我们也不会少块肉！”
最坏的结果是老马会把她们臭骂一顿，他们会被轰走，会很丢脸，也没什么。
丢脸有什么要紧，能卖出东西就行了。
在贫穷面前，面子太不重要了。
老马走到大门口，扫视了门口一眼，他大侄女在哪儿？
周彩华挥着手，“叔，叔，我是周彩华，我上次来卖过海螺，你还记得吗？！”
老马哪里还能记得这个小姑娘，他心里烦躁。这是什么人，乱叫叔，添乱！
他刚想把她训一顿撵走，周彩华把布袋子打开，“叔，我们今天抓到八爪鱼，大海螺，大螃蟹，还有红香螺，你们食堂要吗？爹，姐，我们把麻袋打开给叔看看！”
周继宏和周彩华把麻袋打开，他们的心都七上八下的，这个师傅脸色不怎么好看。
老马探着头，看到布袋里正伸着长长的腿到处蠕动的八爪鱼，麻袋里舞动大钳子的螃蟹，还有另一个麻袋里的大海螺和香螺。
他的脸逐渐由阴转晴，这个小女孩有点面熟，好像是上次来卖过海螺。这次他们带来的小海鲜真是及时。
不过他还是故意凶巴巴地说：“跟着我进来，我看看是不是鲜活！”
看到师傅的脸色逐渐舒展，她们三个暗暗觉得有门！
彩华一边走一边说：“叔，这是我们刚从海里挖上来的，都活着呢！”
老马其实透过麻袋口瞅一眼就知道这些海鲜鲜活，干了几十年厨师，他还能看不出来吗！
他们挑着担子拿着麻袋跟在马师傅的后面进了食堂。
老马让他们把这些海鲜倒在盆里。
周继宏把四种小海鲜分开，放到四个盆里。
老马看了几眼，让他们等着，他出去一趟。
等他回来的时候，他拿出杆秤来说：“海螺和螃蟹我们都要了，八爪鱼和香螺各要四斤。”
孟华攥紧彩华的手，她太紧张了，没想到这个胖胖的凶巴巴的师傅最后竟然会买他们的海鲜！
他们三个屏住呼吸看老马给海螺和螃蟹称秤，给他们报数，又从盆里称出四斤八爪鱼和四斤香螺。
八爪鱼是四毛一斤，海螺螃蟹和红香螺都是三毛一斤，最后一共算出来是六块两毛钱。
老马领着周继宏去了一个办公室领钱。
周继宏好久没这么容易挣到钱了，从办公室出来还晕晕乎乎的。
老马说：“你们把剩下的八爪鱼和香螺装起来就走吧！”
八爪鱼剩的最多，香螺也得剩了好几斤。
周彩华自作主张，“叔，这些香螺都是我们自已挖的，给你一些，你回家吃！”
她把盆里剩下的香螺装起来一半，剩下的留给老马师傅。
周继宏也反应了过来，“师傅，您别嫌弃，晚上回家添个菜！”
老马挺开心的，终于露出笑脸来了，“哎吆，那谢谢你们了！”
她们三个挑着担子往外走，周彩华还不忘记和他加深关系，“叔，我叫周彩华，下次要是挖到稀罕海鲜，还给你送过来看看啊！”
老马还目送他们离开呢，“行，我记住你们了！”
“叔，我叫周彩华！”
到了公社大院大铁门外，周继宏把担子放到路边停下休息。
他擦擦汗，说：“今天真是顺利！彩华今天功不可没！”
孟华也舒了一口气，“没想到彩华脸皮厚嘻嘻哈哈的性子今天派上了大用处！”
彩华撅着嘴，“姐，这不叫脸皮厚，这叫知难而上！”
三个人笑哈哈，高兴极了！
今天这就得了六块两毛钱，彩华最高兴了！
“爹，大姐，以后只要落大潮，我们就一起来赶海吧！”
孟华点头答应。
周继宏也很心动，“以后我要回家的话，尽量在初一和十五回家！”
他们在公社已经耽搁了一个钟头，又渴又饿，要赶快赶路了，还要去卖八爪鱼呢。
迎面来了一辆自行车，自行车从他们身边过去。
“爹，要是我们也有辆自行车就好了，我们就可以骑着自行车到远一点地方或者到市里，把剩下的八爪鱼和香螺给卖了！”
没有海水养着，八爪鱼如果今天卖不掉，明天就会半死不活，不值钱了。
这个年代渔民没有冰箱，交通又不发达，渔民们想要把捕获的鱼海鲜拿到外地去卖也不可能，只能交给水产公司。
公社水产公司只收大鱼和对虾，其他的小鱼小海鲜都不收。
周彩华想起很多人都到废品站去寻宝，“爹，你在市里有没有去过废品站？那里面会不会有旧车轱辘？如果能买到旧车轱辘，我们就可以做个小推车了！”
周继宏也一直想给家里添辆小推车，只是他一直在工地里寻摸，没想过去废品站。
“我回去就去废品站找找看！”
身后响起自行车的铃声，他们转头一看，是刚才的自行车又折回来了。
“周继宏，真是你啊！”
来人戴个眼镜，像个公社干部。
周继宏放下担子打招呼：“肖主任！”
周继宏认识这个人，他当老师时这个肖主任是公社负责教育的一个干事，不过他们看到公社的干事都叫主任。
“周继宏，你现在怎么样了，你的问题解决了吗？”
这个肖主任和周继宏年龄差不多大。他毕业分配到公社没两年就碰上各项运动。
当时上面给了公社几个名额，必须要上报几个右派分子，周继宏就是其中一个倒霉蛋。
他当时年轻，对周继宏很同情，也对他印象很深刻。
周继宏有点自卑，他说：“肖主任，还没有。”
肖主任可惜地说：“咱们公社和你同时戴帽子的，有一个人平反了！你也别太老实了，你看报纸吗？你要多看报纸，不要一直等，你要主动些，给上面写信去反映问题！”
周继宏像被雷击中，“肖主任，我可以自已写信给上面？”
“对啊，这两年不是很多人都平反了吗？你的问题也迟早会解决的。但是你要主动些，你要是在家等着别人给你解决问题，那得等到猴年马月？”
周继宏心里万般情绪，喉咙像被堵住了，他哑着嗓子说：“谢谢肖主任，没有人像您这样和我说这些话，您的情义我永远不会忘记！”
这个肖主任真是一个热血的人，他只是和周继宏有过几面之交，竟然会给周继宏说这么掏心掏肺的话。
周彩华把孟华背上的布袋子打开，“叔，这是我们赶海抓的，你拿几条回家吃！”
“我不要，不要！”
她抓了几条八爪鱼就给肖主任往手里塞，肖主任也没有袋子，周彩华把八爪鱼放进麻袋里，又塞给肖主任。
“叔，你一定要拿着！”
周继宏用沙哑的声音说：“肖主任，这是我们的一片心意！”
肖主任推辞不过，收下麻袋骑上自行车走了。
周彩华看周继宏还是魂不守舍的，孟华也是一脸要哭的样子。
唉，这三个人数她最镇定了，这两个人离了她可怎么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