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真不经念叨,刘爱菊这几天念叨着周继宏,周继宏第二天晚上就回家了。
他背着大卷的被褥回来了。
“妈,我爹回来了!”
孩子们看到周继宏回家叽叽喳喳地围着周继宏和刘爱菊两个人转。
刘爱菊刚点了火要做饭,看到男人回家了,她给他倒了一碗水。
“回来了!我寻思着你也好回家了!”
“嗯,爱菊,你做饭了?”
“你饿了吧,正要做,马上就好啊!”
“爱菊,不急,你看我买了什么?”
被褥卷旁边用绳子拴着一个长条的东西,用报纸包着。
周继宏解开绳子,打开报纸,“下午我回家前听人说肉联厂在卖一批冻肉,不用肉票,七毛五一斤,那些城里人都在抢,我也排队去买了两斤,给你和孩子们吃!”
刘爱菊接过肉,继宏想着给她和孩子们买肉吃,她也想着给他做肉吃呢!
“哎吆,这么大一块肉!你呀,别总是惦记着我们!”
她把一个坛子打开,给周继宏看,“我们在家也有肉吃呢,你看!你两个闺女可能干了,孟华和彩华去打的野鸭,我们吃了两次鸭子肉了,每次都给你留着!今天晚上我们吃鸭子炖扁豆行不?你买的那块肉,明天我包一锅包子,你走的时候也能带几个回去吃!”
周继宏好一个惊讶,“咱两个闺女能打到野鸭?”
刘爱菊觉得挺骄傲的,“可不是!第一次打中一只,第二次打中两只呢!”
“哎吆,我只看到有人用渔网网鸭子的,还看到有人用气枪打的,没想到两个闺女也能打鸭子,她们是怎么打的?”
刘爱菊指了指院墙,“用石子!彩华每天都练习!”
周继宏看着墙上的鸭子,哑然失笑。
“这是彩华能做出来的事!”
周彩华站在一旁着急,“妈,说重点,你和爹说好消息啊!”
两个人扯东扯西的,也不说最重要的!
唉,她一个电灯泡单身狗,不理解人家两口子之间看似平淡实际上甜得齁人的柔情蜜意。
“爱菊,什么好消息?”
刘爱菊羞赧地红了脸,“我有了!”
周继宏眼睛发亮,搓着手,“有了好,有了好!”
刘爱菊从坛子里拿出鸭子,用清水再投一遍,把盐味洗去一些。
周继宏接过菜刀,把鸭子剁成小块。
孟华摘了一簸萁扁豆,洗干净,送进厨房。
周继宏烧火,刘爱菊炖鸭子,再烀一锅沿的玉米饼子。
晚饭,他们是在院子里吃的,周继宏摸出半瓶酒,倒了一小杯,抿一口酒,吃一口鸭肉,就着饼子,看着老婆。
他们没有说很多的话,可是感觉很多话都包含在眼神中了。
饭后,周彩华作为氛围破坏者,可顾不上她爹妈眼神的交缠。
“爹,明天落大潮,我和大姐要去赶海,你也和我们一起去吧!多去一个人,我们能多挖蛤蜊,回来晒蛤蜊肉给娘吃!”
周继宏高兴,当即就答应了。
刘爱菊怕耽误他,“彩华,你别扯上你爹!继宏,你明天能来得及回去吗?”
“明天不回去了,明天去赶海,后天我再去捞一车水藻,省得你还要下水,后天我再回去!”
晚上,为了给周继宏和刘爱菊独处的机会,孟华和彩华织了没多久的渔网就带着淑华回屋睡觉了。
夫妻两个好久不见,说些贴心的知已话。
“爱菊,咱们大队要建养貂场,我们这个工程完工后,大概十月底我就跟着建筑队回村建貂场,养貂场建好也得十二月份了,年底也不能再出去了。那时候你月份也大了,我在家也能照顾到你!”
刘爱菊嗯了一声,“庆祥家又添了个儿子,二嫂来送了四个喜蛋,我给回了两尺红布。”
“嗯!”
”徐金玲借着机会在隔壁又骂些不好听的!”
“这个徐金玲,泼妇,欺人太甚!唉,真希望老五是个儿子!”
周继宏摸着刘爱菊的肚子,因为没有儿子,他们两口子遭了别人多少嘲笑,真想现在就知道老五是否是个儿子!
一觉醒来,家家户户烟囱里冒出了青烟。
徐金玲许是听到了隔壁周继宏的声音,抖擞起来,站在墙根对她儿子大声说:“建涛,明天我去看看你姐,你姐有了,肯定能生个儿子!”
她儿子烦躁地说:“你能掐会算?你怎么知道我姐一定能生儿子!”
徐金玲骂了儿子一声,“我当然知道,她又不是那些烂心肝的!”
周继宏听到徐金玲那些指鸡骂狗的话,义愤填膺又无可奈何,老婆孩子就在这样的辱骂中过了一年又一年。
第一次,他萌生了要盖房子从这里搬走的想法。
他厉声呵斥同在院子中的彩华,“彩华,你过来!”
彩华吓了一跳,她爹吃错药了?为什么这么大声,她也没做什么啊?
“爹,怎么了?”
徐金玲贴在墙角偷听,暗暗高兴,老五生气了!打死这个死丫头,谁让那个死丫头那么可恨!
徐金玲还忘不了上次周彩华让她丢丑吃亏的事!
周继宏怒气冲冲,“以后你们谁要是做那长舌头老婆我就打断你们的腿!长舌头老婆说东道西,骂人害人,死后也不会有好下场,会下地狱,小鬼会用铁钳把她们的舌头拔下来!”
周彩华明白过来了,她顺着她爹说:“爹,我们才不会那样。那些长舌头老婆不仅会下地狱,被鬼拔舌头,她还会害得儿子找不着媳妇,好人家的闺女谁敢嫁给他们家!”
徐金玲在隔壁又气又怒,跳起脚来就骂,“死丫头,谁长舌头了,你才会下地狱呢!”
周继宏继续说:“彩华,主席亲自说的,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要是还有人说生儿子比生闺女好,那就是和他作对!”
徐金玲不敢骂周继宏没儿子了,却又攻击他被打成右派,“不过就是个小学毕业,当了几年民办老师,就以为自已是个文化人了,还不是让人赶回家了,右派,臭老九!”
这一下直中靶心,周继宏被骂得哑口无言,这是他的痛处,也是他经常默默承受不愿和徐金玲对骂的原因。
周彩华气得跺脚,周继宏好不容易反抗一次,可不能让他失去士气,也不能让徐金玲觉得自已占了上风。
周彩华跳着脚骂:“我爹那是错案,很快就平反了!从那四个人倒台以后,多少人被平反了!我爹也快了!很快就有打你们脸的那天了!”
周继宏很迷茫,会有那么一天吗?
他也从报纸上看到一些消息,有些和他差不多情况的人陆续被摘帽子了。
已经十二年了,他已经麻木了,会有轮到他平反的一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