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体很疲劳,可是大脑紧张兴奋,根本睡不着,翻来覆去想原主和这个家的情况。
她们村是海右省滨海市市郊的一个村子,村子挺大,有好几百户人家,叫周家村。
滨海是个海滨城市,周家村离海也不算远,一个小时左右就能走到大海,村子里的人一半种地,一半打鱼。
她们家没有人打鱼。
她妈和大姐在大队里种地务农挣工分。
她爹周继宏年轻时是村里小学老师,十二年前因为说错了话,被扣上了一顶右派帽子,所以工作没几年的他从小学被赶回村里。
一开始几年他在村里种地,后来公社组织各大队建立建筑队,作为大队里的集体副业,到城里建房子。
建筑队活累,吃住在工地上,一两个月回家一次,但是挣的工分多。
她爹是个矮个子,只有一米六八高,可是家里闺女多,作为家里唯一的男劳力,为了多挣几个工分,他在建筑队一干就是五年。
她这里辗转反侧,没想到她妈也没睡着。
“彩华,我又心疼,又生气,恨不能打你一顿,井台那儿是玩的地方吗,就算你去帮我和你姐挑水,你就不能事先和我说一声?”
“妈,对不起,以后我要干什么都事先告诉你!”
“哎,你要是一直这么听话多好!你又贪玩,还没心眼。别人一套你话,你就把我们家什么事秃噜秃噜就和别人说了。”
她妈没冤枉她,这个确实就是周彩华的性格。
贪玩,天天不着家。说话直,没心眼,其实就是个缺心眼的傻丫头疯丫头。
毕竟她才十三岁,能有多少心眼。
周彩华往刘爱菊身边靠了靠,“妈,我知道了,以后我不再这样了,我改!”
刘爱菊叹口气,“妈就盼着你能懂事啊!”
她妈长得真好看,眼睛眉毛鼻子脸型都那么秀气,眉清目秀的,她虽然没上过学,不识几个字,可是说话有条有理的,一看就是个聪慧的女人。
背靠着她妈,周彩华终于感觉到了席卷而来的疲倦。
土炕很硬,褥子很薄,被子也有点硬,布面很粗糙,一点不柔软,但她却很安心,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天刚刚亮,刘爱菊就醒了,她伸手在周彩华额头上试了试,自言自语了两句。
“不发烧,幸亏已经立夏了,井水不太冷,要不非落下病根不可!”
她妈一摸她额头的时候,周彩华就醒了,她睁开眼睛,看墙上的挂钟,才早晨六点多点。
“是啊,得亏不是冬天,要不我肯定得得重感冒,得躺炕上好几天!妈,我现在一点事都没有了!”
刘爱菊一边穿衣服一边唠叨,“也不能大意,今天上午医生会过来,你嘴甜点,论辈分,你得叫他爷爷,哪里不舒服你就和他说!”
“上午我给你去学校请假,中午我领着你到有庆家,昨天下午是他把你救上来的,这是救命之恩,我们得好好谢谢他。我还得给医生去送诊费,还得买个水桶,你净给我找事干!”
周彩华也起身穿衣服,她的衣服基本都是孟华的旧衣服改的,补丁缝的针脚齐整,衣服改得也挺合身。
卧室地下有个木头箱子,箱子上有一个红色塑料的镜子。
她忐忑地对着镜子照照自已,小姑娘挺好看,挺像刘爱菊,眉毛比刘爱菊更黑更浓,一看就精力旺盛。
她是短头发,都是刘爱菊给她剪的,用手指一梳就行了,好打理。
小姑娘脸蛋黑红黑红的,她每天都在外面疯玩,晒的,怎么能不黑!
不过身上皮肤不黑。以后长大了,稍微打扮一下,肯定是个美女!
她照着镜子,挺满意的!
早饭她妈蒸的干地瓜干,又煮了一锅玉米糊糊。玉米糊糊煮好后从锅里舀到一个盆里。
然后锅底添上一瓢水,加上一瓢干水藻叶,还有很少一点烂麦麸,借着锅底的余热,把刷锅水干水藻叶还有麦麸煮成糊糊,舀到猪圈里的猪食槽里。
这就是小黑猪的猪食,小黑猪闻见饭香就过来哼哧哼哧地吃起来。
没有什么油水,小黑猪也不胖,瘦巴巴的。
喂好猪后,她们就开始吃饭。
刘爱菊和她大姐吃完饭后,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去村头晒场集合,等着各小队队长分配今天的农活。
她们村的小学也在晒场那儿,晒场也是小学的操场,刘爱菊去集合的时候就会顺路给她去请假。
周彩华和两个妹妹在院子里坐着,等着医生来。
她正在四处打量她们家,东边墙上探出一个扎着两个辫子的女孩,那是东邻居家的桃子,桃子和她差不多大,以前一个班上学,后来桃子上到四年级就不上了。
“彩华,听说你掉井里了?你到井那儿去干什么?”
“我去挑水,不小心滑下去的。”
“你去挑水啊?我从来不用挑水,我爹和我哥从来不用我挑水!”
桃子有两个哥哥。真是的,这是炫耀她有哥哥呢!
彩华不愿意顺着她说。
“可是你爹还打你呢!”
“哪有,你胡说!”
桃子不高兴,过了一会儿从墙上下去了。
门外传来医生的声音,彩华开门把他请进家里。
“孩子,你觉得今天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医生爷爷,我没有不舒服,昨天嗓子还有点疼,今天全好了!”
医生又中西医结合诊断了一遍,给她听听肺,看看喉咙,试试脉。
“孩子,没事了,你这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她憨憨地笑,“谢谢爷爷!”
送走了医生,她把院门关上。院子里安静下来,她也有心情细细打量这个家。
她家三间房,房子不大,但是安装的是玻璃窗,屋顶也是青瓦,不是茅草房。
东西是两间卧室,两个卧室有一半空间是火炕。
东屋有一个大木头箱子,两个装粮食的大缸,里面装玉米面和地瓜干等粮食。
西屋也有一个木头箱子,三个粮食缸。
中间堂屋里有两个柴火灶分别连着两个卧房的火炕,北边靠墙有一个碗柜,再就是一溜六七个缸,有水缸,咸鱼缸咸菜缸,粮食缸。
房子的墙壁是用石块加黄泥砌成,和东西邻居合用院墙和屋山墙。
两间卧室里面的墙壁用灰白色墙纸糊的整整齐齐,挺干净清爽,顶棚也就是天花板是用有鲜艳花纹的糊墙纸糊的。
整个村子的房子和她家的情况差不多,青砖水泥建的房子很少,茅草房也几乎没有。
她家院子也不大,西南方向是厕所加猪圈,嗯,是的,厕所和猪圈是连在一起的,猪圈就是厕所,猪圈里面有个四四方方的坑,那就是粪坑。
即使她有思想准备,在小说里看过无数遍七十年代的厕所,今天早晨上厕所的时候还是被吓着了,她好怕那头黑猪会冲过来把她顶进粪坑里啊。
幸亏家里有尿桶,她以后是宁肯不嫌麻烦每次刷尿桶,也不想进厕所了。
院子东南方向依着院墙搭了一个棚子,棚顶搭着树枝茅草。棚子里面大部分是柴火草,还有半麻袋烂谷子麦麸,一麻袋干水藻。
水藻是他们这里盐水池里特有的一种水草,周家村人叫水藻。
这些水藻细细长长,绿绿的,大家都趁有空的时候去捞一些,晒干后存家里好喂猪。
家里只养了一头猪,没有养鸡。
两个妹妹乖巧地在院子里自已玩,根本不用她照顾。她们两个拿着根小棍,在地上随意地画。
淑华七岁了,还没上学。周彩华自已也是八岁才上的小学。
估计今年秋天淑华还是不能上学,因为志华太小了,她恐怕得在家看着志华。
她把她的书包拿了出来,她的书包是她妈拆了一件旧衣服做成的。
里面课本只有语文书和数学书。
她们村小学只教这两门课,因为老师不够。
老师也只会教数学和语文,除了数学和语文,顶多就是老师领着学生们围着操场跑步,还有让学生们跳绳,在沙池子里跳远,这就是体育课。
所以村里小学上课只上半天,中午就回家了,下午不上课。
语文书和数学书都很简单,她不一会就看完了。
周家村这儿的学制是小学五年,初中是两年,彩华还有不到两个月就小学毕业了。
大姐孟华小学毕业后就不再上学了,因为家里只有周继宏一个整劳力,可是家里有六个人要吃饭,所以孟华想帮家里减轻负担,想帮着家里挣工分。
村里的孩子,一部分上完小学就不再上学了,还有一部分上完初中就不再继续上学了,上完高中的屈指可数。
彩华很迷茫,她小学毕业也要和孟华一样回村里种地吗?
不行,那是绝对不行的,她才十三岁,她必须要继续上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