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彩华揣着两块九毛二分钱一路喜气洋洋地回家。
家里，孟华挑了水，一盆盆地清洗蛤蜊，上锅煮蛤蜊，再把煮熟的蛤蜊舀到大盆里。
堂屋本来就不是很宽敞，几锅蛤蜊煮熟后，水汽萦绕在屋里，屋里热气腾腾，孟华也大汗淋漓的。
蛤蜊太多，大盆都不够用了，网兜里的蛤蜊还没洗，孟华和淑华先把煮熟的蛤蜊扒肉，这样大盆还能周转过来。
志华一双小手也在努力地拿着蛤蜊，帮着姐姐们扒蛤蜊肉。
彩华回到家的时候就看到三个姐妹在院子里忙碌的样子。
她把背包藏在身后，掩饰不住的笑容挂在脸上。
“姐，你猜我把海螺和八爪鱼卖了没有？”
孟华抬头瞥了她一眼，“就你嘴巴都快咧到脑后了，我还能猜不出来吗？”
彩华把钱从怀里掏出来给她们展示，“嘿嘿，卖了两块九毛二分钱！”
她洗手，喝了满满一碗水，然后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她们中间，和她们一起扒蛤蜊。
“姐，如果天天落大潮就好了，我们两个每天两块多，一个月就是六十多块！”
淑华说：“二姐，你真是个小财迷！”
彩华给她嘴巴塞了一个蛤蜊肉，“你敢笑话你二姐！财迷是个好词，我喜欢当财迷，我喜欢钱！女人一定要有钱，要会赚钱，有钱了才有底气！”
除了志华听不懂，孟华和彩华都抿着嘴笑了。
孟华摇着头，“你才十三，连例假都没来，还女人呢！你到底哪里来的一套一套的歪理！”
彩华一直想劝孟华上初中，现在村里孩子上学挺随意的，停学几年又回去上学的大有人在，所以只要孟华想，她继续上初中没问题。
“姐，你看这两次赶海，我们几个已经挣了七块多钱，把我们两个一年的学费已经挣出来了。这还没算蛤蜊肉能卖的钱呢。你和我一起上初中吧！”
孟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这个彩华，每次在她觉得她懂事了长大了之后，就又会做出一些荒唐的事，说出一些不着边的话。
“别说了，快扒蛤蜊肉吧！”
彩华还在那叭叭叭，“姐，你要是担心学费，担心家里，那更不是问题了！除了初一十五落大潮，初一和十五前后几天落潮都不错，还有寒假暑假，我们都可以去赶海，这说不定比你每天到队里挣工分赚的钱还多呢！”
要不是手里在扒蛤蜊肉，黏糊糊的，孟华都想捞起烧火棍打彩华一顿了。
“别说了，快闭嘴吧！别让妈听见！”
彩华还不闭嘴，“姐！”
孟华火了，她板着脸瞪着彩华说：“我们家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上高中得上滨海市里，我们家政审能通过吗？你让爹妈听见那不是让他们又不好受吗？”
周彩华这下乖乖闭了嘴。
她完全没考虑过这事。
她知道十年特殊时期已经结束，周继宏迟早会摘掉帽子。
所以她劝说孟华上学的时候根本就没考虑这些事。
但是周孟华又不知道！
周继宏被打成右派时，周孟华还小，但是已经记事了，她从很小就承受周继宏被打成右派所带来的伤害。
孟华不知道周继宏不用多久就会平反，她也不知道很快她就不用再担心政审的问题了。
她一直背负着压力默默承受，不想上初中，不想让爹妈再伤心烦忧。
彩华心疼这个十六岁的姐姐。
淑华和志华不明白大姐怎么生气了，她们一直有点害怕大姐的威严。
四姐妹默默地手里加快了速度。
感觉过了很久似的，彩华打破了沉默。
“大姐，那四个人已经被打倒了，很多人已经平反了，爹也很快就没事了！”
孟华没应声。
然后，再也没有人说话。
刘爱菊回家的时候，就看到沉默的四个闺女和一大堆的蛤蜊皮。
“你们两个怎么挖了这么多蛤蜊！怎么扛回来的？你们小，可别逞能，把腰伤了那可是一辈子受罪！”
彩华给她献宝，“妈，我们还捡到大海螺和八爪鱼了，卖了将近三块钱！”
她把钱拿出来给刘爱菊。
刘爱菊仔细地数一遍，“我的闺女们太能干了！”
“妈，我们去的路上碰到七仙女家大爷了，他让我们坐他的车，还让我们回家也坐他的车，所以我们才能搬回来这么多蛤蜊！”
“奥，他人真是热心肠，我碰到他得好好谢谢他！”
晚饭很丰盛，刘爱菊做的新鲜蛤蜊肉炖扁豆，烀饼子，蒸的螃蟹海星。
她以前没吃过海星，没想到里面满满的黄，挺好吃！
大螃蟹更鲜更好吃啊！
她想起一幅照片，解放前，穷苦的阳澄湖人家靠吃大闸蟹艰难度日。
渔村真是这样的，海鲜总是不缺的，即使不是每次都能捡到大螃蟹，蛤蜊却有的是，到海里去一趟，几十斤总是能挖到的。
即使她们家没有打鱼的，家里咸鱼也总是不断。
吃完饭后，人多力量大，她们终于在月光下把蛤蜊肉都给扒出来了。
还有一盆蛏子和小海螺，放着明天做零食吃。
刘爱菊用水冲洗干净帘子和帆布，把放了盐的蛤蜊肉摊开在上面晾晒。
周彩华觉得肚子不太舒服，刘爱菊摸摸她额头。
“吃坏肚子了？也不热，是不是累着了？中暑了？”
周彩华觉得这种感觉有点熟悉，但是还没想起来是生什么病的感觉。
“不拉肚子，就是肚子难受！”
刘爱菊摸着胸口，“我这两天胸口也难受，就是天热了中暑了。你以后也别走那么多路，干活要慢慢来，别一开始就那么猛，适应不了！”
“嗯！”
周彩华揉着肚子，终于想起这是什么感觉来了！
“妈，我是不是要来月经了？”
她都十三了，还没来过月经呢。
她以前十一岁就来月经了！
刘爱菊看着彩华，有点失神，“你一直都没来月经，你要来月经了？你知道什么是月经？”
她对孟华说：“孟华，你给彩华找叠草纸，你教给她怎么叠怎么垫！”
彩华随着孟华来到她们屋子，孟华从箱子里面拿出一叠粉红色的卫生纸。
她教着彩华怎么把草纸叠成长条，垫到内裤上。
垫上草纸之后，彩华有点不敢动，草纸太简陋粗糙了，这要是真来了，太容易侧漏了！
彩华随着孟华扭捏地回到院子，淑华盯着她看，很好奇二姐为什么走路这么奇怪。
刘爱菊没在院子里，她在东屋，坐在炕沿上，正不敢抱太大希望却又满怀期待地盯着自已的肚子。
她的月事推迟了！
她的月事已经推迟十来天，如果不是彩华说她要来月事，她都没有注意自已月事推迟了。
会是怀孕了吗？
老天，给我一个儿子吧！
老天，可怜可怜我和继宏吧！
刘爱菊捧着肚子虔诚地祈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