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五衰与司马灰的这场决斗,从一开始就是个阴谋。
不久之后,在我与笑三笑重逢的时候,他老人家告诉我,寒山七绝虽然不常在江湖上走动,但是对于他们所修习的武功,自已还是有所了解的。这七位怪人,青年时代便以剑术闻名于无双郡,至于为何突然又以内家功夫重现苍梧书院,想来定然与司马灰脱不了干系。通过我的复述,笑三笑判断出,寒山七绝所修习的内家功夫阴寒之极,而夜五衰所练的《桦叶天书》正好相反,以阴克刚,又是在洗髓的关键时刻,这当然不是巧合。
“你老的意思是,司马灰自知未必是夜五衰的对手,因而故意安排寒山七绝先与其进行决斗,意在耗费夜五衰的真气?”
“这是必然。”笑三笑摇头叹道,“也难为司马灰一直韬光养晦这么些年,没想到他竟暗中练就了塞月边风掌,想必他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老人家话毕默然半晌,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感慨道,“序儿,欲望能抽干人性啊。”
“序儿谨记!”
至于塞月边风掌,笑三笑向我透露道,这门功夫与魏、韩两头小兽练就的“阴阳错”如出一辙,同样是域外邪功;两百年前,一位贩私盐的大盗将之携至燕云,后为麻黄老祖窃取修炼,这门邪功以损寿为先决条件,修习越深,损寿愈剧,当真是害人不浅。以司马灰眼下的修为,其寿命至少削减了二十余年。
我听罢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人生能有几个二十年?至此方才了然,为何三笑老说出那句“欲望能抽干人性啊”的时候,眼中会充满无限的悲哀。
由于夜五衰真气耗费过多,因此双方的对决呈现着一边倒的态势。
在被司马灰连续击中了七八掌后,夜五衰已是强弩之末,然而,他的脸上毫无惧色,其所展现出的气魄,直让在场人等肃然起敬——虽然他们本能地拒绝承认这一点。
何小盒终于爆发了。
她横在夜五衰面前,对着司马灰一番痛斥,声泪俱下。
接着,她执剑指向司马灰,大嚷道:“你们若是要杀他,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吧!”
“姑娘,你我不过萍水相逢,好意心领了。”夜五衰擦去嘴角血迹,“我夜五衰堂堂好男儿,若是连命都需要你来庇护,传出去,岂不是要遭天下人的耻笑么?”
“你闭嘴!”何小盒扭头喝令道,“给我滚进去,再说话,我先把你的舌头斩下来!”
小盒话说得虽然难听,但言语之间却全是关怀。
说是让夜五衰滚,实则是在给他争取时间,让他返回神泉内洗髓。
“你这样说,我就更不能撇下你了。”
“你——”小盒被夜五衰噎得说不出话来,嗫嚅了片刻,终于“哇”地哭泣起来,含含糊糊地嚷着,“夜五衰,你到底明不明白,我……我……我不想让你死啊我……”
“我怎么会不明白?”夜五衰神情自若道,“我虽然是你们眼中的猡刹,但却并非一块木头。只不过,临阵脱逃,这非我性格!”
小盒焦急之下,竟转身以剑抵住夜五衰胸口:“我命令你——”
“死在你剑下,也不失快意。”夜五衰不等小盒说罢,竟伸手握住了剑刃,鲜血从他的手指滴答而下,但他却仍然笑得灿烂而从容。
“你疯了!”小盒大惊失色,快步上前攥住了夜五衰流着血的手——我清楚地看到,这个动作让两个人的眼神得到了短暂的交汇,复杂又耐人寻味。
而更让在场人等瞠目的是,小盒竟然撕开衣裳,以布条为夜五衰包裹了伤口!
这个举动,无疑是在昭告众人,此刻的她,已然背离了燕云,完全站在了夜五衰的一头。
“诸位,事已至此,非我一人可以决定。”司马灰老练地向在场人等抱拳道,“小盒姑娘乃是何阀中人,又是自序少爷的未婚妻,此事该当如此处置,还望两位少门主定夺,在下以及一众武林人士,唯徐何两阀是从!”
狡诈之极!
傍到此时,我才领会到司马灰的卑鄙与可怕!
他如此行事,看似实在尊重徐何两阀,实际上是给我和何陋居下了一个套,逼我们做出与小盒一刀两断的选择,否则,在燕云武林面前,两阀将从此背上与猡刹沆瀣一气的骂名不可,到时候莫说声誉受损,也许还会被生性多疑的恕帝所猜忌……
“何小盒冥顽不灵,弃我何阀与猡刹私通,其罪当诛!”正当我犹豫该如何面对此等危局的时候,何陋居率先回应道,“小盒,念在你我兄妹一场,为了何阀,今日为兄不会亲手杀了你,但若是你心中还有何陋,就自我了断吧。”
说着,何陋居从身边随从身上拔出一柄长剑,抛到了小盒的脚下。
任谁也没有想到,何陋居会这么快地做出决定,而且,他竟然给自已的亲妹妹冠以与夜五衰私通的罪名,这分明是将我硬拉下水,想不与小盒划清界限都不可以。我抬眼向何陋居望去,只见他面不更色,一副大义凛然之状,眉宇间丝毫没有愧色,何陋居啊何陋居,我暗自思忖,你为何会混账到这个地步?
“当啷”的一响,小盒突然将何陋居抛来的长剑削成两段,跟着她慨然道:“诸位燕云的武林豪杰听着——”她像是又想到了什么,讥笑了一声,补充道,“姑且就算你们是豪杰吧。好!既然何陋居枉顾事实真相,执意将污水泼给我,那么从今往后,我何小盒与何阀不再瓜葛,一刀两断!今日她何阀杀我不算无情,我杀他何阀也再无不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