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言坐在顾楠的车上,打开窗,晚风吹淡了车内剑拔弩张的气氛。
刚才梁言从院子里出来,直奔顾楠而去,他在出大门的时候,本意是想硬抢过他的手机自已来操作,但是由于时间有点紧张,他怕在争抢过程中耽误。
当他看见顾楠捏紧手机,眼底看见是他出来后瞬间冒出了怒火,他就改变了想法,他知道目前最好的办法是心平气和的劝解,所以他迎面上去就先跟顾楠解释道:“今晚我就是送她回家,也没有想过后面会跟她进到屋里,我在客厅,她在楼上,想等你走了之后我再离开。你作为男人,应该明白她这样做的用意,我跟她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关系,所以,请你先冷静下来”。梁言看他不语,继续说:“就我刚才通过你们的谈话,大概知道了关于喻音父亲的状态,你既然已经对她的家庭造成了不可逆转的伤害,你今天来的本意也是想要挽回,为何还要加剧目前的这种形势呢?她的父亲已经倒下,如若再因为你的冲动鲁莽,她的母亲看见你发的视频后受到更大的刺激,她如果失控了,那对于喻音而言,你还要将她推向什么样的境地呢?”
“你觉得她现在受到的打击还不够吗?她也在为你的行为对家人在不停的忏悔。”
“你本意是想要这样来折磨她吗?”
“所以,你能撤回消息,让她今晚睡个好觉吗?”
“我感觉她也要撑不住了。”
顾楠听着梁言的话,内心也十分纠结。的确,他并不想再加深跟喻音家里之间的矛盾,刚才发出去视频也是一时冲动,想要通过此事来刺激一下喻音,让她从家里出来跟他理论,只要她出来见他,他就还有恳求的机会。
顾楠打开手机,犹豫着,手指放在屏幕上,却始终没有点击撤回键。
梁言算着时间,知道不能再拖,又说:“我现在就跟你走,刚好我也没开车,我不会再回到她家里去,你放心。我们都先离开,给她一点时间静静,你看如何?”
顾楠听他这样说,终于点头,按下了信息撤回键。
梁言松了一口气,抬手扶了一下额头,揉了一下太阳穴,说道:“走吧,麻烦你载我一程。”
坐上车,他跟着顾楠离去,在车上他给喻音的号码发过去一条短信,随后就关掉了手机,安静的看着前方。顾楠驾车驶出了小区的道路,拐到主路上了桥,才终于听到他开口问:“你和喻音为什么会在一起?”
梁言嗤之以鼻:“我跟她是高中同班同学,你不知道吗?”
“毕业这么多年,也早就没交集了不是吗?”
梁言又笑笑:“同学聚会,只要想见总有机会。我刚才跟你说我们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关系,也只是目前而已,后面可说不准。”
顾楠也打开了车窗,把左手手肘撑在窗边上,右手轻微掌握着方向盘,他不愿在梁言面前放低姿态,语气略微显得有些生硬:“她如今不再接受我,也未必会接受你。你看她那头顶看人的眼光,就算你是梁言又怎么样?”
梁言找准了他言语中的关键,反击道:“我?梁言,确实不怎么样。不过她看人的眼光,也不怎么样,要不怎么会看得上你?所以这么说起来,我跟她,也都一样。”
顾楠不置可否,明白再跟他呛下去也讨不到什么上风,干脆不说话了。他也没有问梁言要到什么地方去,准备过完桥,开到离喻音家远一点的地方,半路把他丢下去。
梁言见他不说话了,自已也不打算再开口,两人一路沉默,看着汽车缓缓驶出桥面。
再过了两个红绿灯路口,顾楠把车停在路边,按下了开锁键,用手指指了指门,示意他下车。
梁言解开安全带,开门下去,回过头透过车窗望向顾楠:“要么你就别再去找她了,以后你只要去找她的时候,我应该都在。”
说完搭上了门,不等顾楠回话,扬长而去。
车里的顾楠面色铁青。握着方向盘的手指青筋凸起,指节发白。
他心里怎么会没有压力,没有畏惧。对方是梁言,在属于他的那个学生时代,特别是同年级的学生,有谁没有被老师或者家长教育过,让他们像梁言看齐,把他视为榜样。
他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各个楼道的光荣榜上都贴着他的照片,任何活动中他都是学生代表,每一位老师提起他都满是骄傲。低年级的学弟学妹简直把他奉为偶像,同年级的同学有人羡慕他,有人嫉妒他,有人在背后搞小动作想要泼给他脏水,也有人想要巴结他随时跟在他身边当跟班。
当时跟他同级的还有那么一两个刺头,总给梁言使绊子,叫校外的一些小混混堵在梁言放学回家的路上,或言语挑衅或肢体动粗。做得更甚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群小太妹,纠缠梁言,软硬兼施,如果有人能打动梁言和他谈恋爱,就借机拖垮他的学习。如果不能,就到处造谣说梁言轻薄非礼,对女生动手动脚,下作无耻。
梁言从不为所动,面对任何挑衅都处变不惊,直到有一次对方闹大了,有女生控告他猥亵,他选择了报警,事情惊动了校方和梁言的家长。
后面的事情大家不知道处理的过程,只知道处理的结果:平时针对梁言的那几个刺头被开除,全校师生大会上校长当面给梁言以及梁言的家长道歉,教导主任被革职下放,各班老师专门用一节自习课进行强调教育。
也就是这时候有声音传出来:梁言的家庭不是普通的家庭,都是高知高干。从爷爷那一辈,就全家从政,家里有人手握大权,这次校长能够保住职位,只推了一个教导主任出来担责,也是因为他家里对学校网开一面。恰逢高三,梁言的父母不想把事态扩大,影响到他的学习,也不想把话题再持续下去,引起全校的讨论。这样的流言太多,始终会牵扯到梁言在学校里的正常往来。
从那以后,再没有人敢在学校找梁言的麻烦。当然,梁言也从不是仗势高调行事的人,每天默默的学习,除了身边的那几个朋友也不常跟其他人说话,偶尔和队员相约打几场篮球,找不出他身上有一点值得让人讨论不好的地方。
顾楠拉回自已的思绪,明白他和喻音之间确实也再无可能,现在平白再冒出来一个梁言,他更是无法想要靠着余情再打动喻音,接受他的弥补。
深夜的街道上顾楠开着车飞驰而过,汽车的引擎声就像他心底的怒吼,被引擎盖死死压住,无法宣泄。
梁言下车后,他已经没了睡意,也不想现在回家,打电话给了陈咏凌,陈咏凌在KTV那边的局已经结束,刚好叫了代驾准备回去。
梁言跟他说:“要不你来接我吧,我跟你回去,咱们在你家里再喝点聊一会儿。”
陈咏凌挠挠头:“行啊,那我还能拒绝你的要求吗?”
半个小时后,陈咏凌从酒柜拿出一瓶Martell,在冰箱里舀了一桶冰块。拿了两个洋酒杯,在杯子里铺上了满满一层冰块,缓缓倒入酒液。
“给。”
梁言接过来,走到阳台上坐下,背对着陈咏凌,说道:“我今天旁听了她和别人的对话,感觉她最近的状态不是很好,身边好像发生了很多事情,所以没有逼她。”
陈咏凌嘲笑他:“就你这思前顾后的性格,什么时候才能得偿所愿呐?”
“咏凌,你帮我去打听一下她的事情吧,我没有办法自已开口去问,我问不出来。前几年她的事情,她在哪里上学,毕业了在哪里工作,什么时候谈的恋爱,又什么时候分的手,我全都清楚。这一两年来,我工作太忙了,忽略了她的很多情况,不知道她最近经历了什么,陷入了如今这个局面,我想要都了解清楚。”梁言喝了一口酒,酒精的味道刺激着喉咙,嗓音变得低沉又沙哑。
陈咏凌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举着杯子跟他碰了一下,挑眉看着他:“我知道了,放心吧,事无巨细。”
“过完年十五,我就要先回一趟北京了,公司的事拖不得,这两天我再找个机会跟她见一面。我不在的时候,最近你托黎晴晴经常去照顾一下。”
陈咏凌对他翻白眼:“你搁这儿交代后事呢?”
梁言作势要用酒杯扔他:“我不交代给你,还能交代给谁?”
也是,陈咏凌心想,在潼川,梁言并没有认识太多的朋友。以前在学校他们有个小圈子,有五个人关系最好,他自已,梁言、苏洲北、文杰、彭呈。这其中只有陈咏凌和梁言是同班,其他三个人是隔壁班的。他们四个人大学毕业后都没有选择回到潼川,只有陈咏凌自已回到了家里,有两个人在北京,梁言在北京的时候,还能经常聚聚。有一个当时考上了厦门大学,现在留校在当老师。
当时他们都算不错的好学生,成绩好,个子高,相貌也佳。只是在学校的时候,被梁言身上的光芒所压制,其他人根本看不到他们的优势。然而他们几个人之间的革命友谊好像也不存在互相攀比,他们不嫉妒梁言的优秀,梁言也从不在他们面前体现出任何的优越感。他们五人刚好组成一个篮球小分队,作业不多的时候放学就去打球,学业繁忙的时候梁言还给他们开小课。高考前的三次大摸底考试前,梁言每晚下了晚自习还要单独再给他们几个讲题、梳理、巩固。
有段时间他很累,陈咏凌打趣说:“梁言啊,你赶快搞定喻音让她承认你吧,这样就不用天天跟我们几个大男人混在一起了。”
梁言瞪他,随后又不可察觉的自已偷偷一笑。
学校的学姐学妹们前赴后继的往他身边蜂拥,打球的时候球场边坐满了助威的女生,抽屉里永远都塞满了信件。不过好像梁言从不为所动,没有听见或者看见过他跟某个女生走得太近。老师猛夸:梁言真的就是洁身自好,学生模范。
只有少数他玩得好的这几个人知道,梁言的心思都在喻音身上。教室的座位是两个人为一个同桌,喻音坐在梁言后面一排,斜后方。梁言从不转身去看她,有时候却偷偷把手往后伸,放在她的膝盖上,摩挲着她的骨头。
陈咏凌就是某天偶然发现他们之间这不为人知的亲密举动,他的笔掉在地上,他弯腰去捡,隔着几个座位,他看见有人把手搭在后排同学的膝盖上,疑惑的抬起头来看看是谁。等看清是梁言后他吓了一跳,再度弯腰下去确认了一遍,接着就惊掉了下巴。他开始不敢相信,暗地里开始格外留心起来他们两人的一举一动,发现他们经常在晚自习课间后同时踩着铃声回到教室,两人偶尔脸红红的,偶尔嘴唇还有点肿。有时候梁言不去上体育课,他发现喻音大多时候也不在操场,返回教室查看,结果看见喻音趴在桌上睡觉,脸侧向一边,梁言坐在前排的座位上转过身,用手指轻轻的在喻音眉眼间划动,看出了神,忍不住起身在她脸上亲吻,直到喻音醒来,对着他撒娇和微笑。
陈咏凌简被震惊到失去表情管理,贴着教室的门边张大了嘴巴。
后来终于他忍不住跟梁言打听,梁言一开始很诧异,问:“你还知道些什么?”
陈咏凌说:“看来你们还做了很多不为人知的事情。”
然后对着他坏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仿佛在说你们之间所有的一切都瞒不过我。
梁言连续请他吃了一个礼拜的饭,包正餐包饮料包零食,时而威严恐吓,时而严肃要求,时而好话说尽,跟他分析了他和喻音不想公开关系的理由,总算堵住了陈咏凌的嘴,得到了他的保证,绝不外传。
然而相信他的嘴,真的是不如相信这世界上有鬼。没过几天,梁言身边很好的几个朋友:彭呈、苏洲北、文杰都知道了。
梁言每天应付着他们几个的八卦问题,连学习的心思都被搞乱了,他倒不是害怕他跟喻音的关系见不得人,喻音反复跟他强调过,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们之间的亲密,只要他们自已,心照不宣就好。
后来梁言请客游说了他们好多次,算是把他们都讨好得封了口。
不过这个喻音也是奇怪,陈咏凌自已嘀咕,人家巴不得都往梁言身边凑,反而她一天天装得跟不认识他一样。两人的座位一前一后,平时很少看见他们有交流。上学放学的路上,碰面了也不打招呼。喻音跟任何人好像都这样,甚至后面梁言告诉她,他们几个人没有瞒住,被发现了。喻音也是淡淡的说了一句:哦,那让他们几个不要乱说就行了。
陈咏凌心想,像喻音这种有个性的女生,苗条又有气质,虽然谈不上是五官精致的大美女,说是小美人倒也不为过。平时很安静,不作不秀,说话简洁,心思沉重,属于人狠话不多的那一类。怪不得梁言会喜欢,在学校喜欢了一两年不算,哪怕过去了这么些年,他还是只喜欢她,找不到其他能代替的人。
两个人喝着,又聊了一些有的没的,梁言站起身来说:“好了,我回去睡觉了,你也休息吧。”
“那你回北京之前,我们再一起吃个饭吧?”陈咏凌站起来送他。
“饭吃不吃无所谓,你把事情给我办好就行了。”
陈咏凌装傻:“什么事?”
梁言白了他一眼,自顾自的打开门去,连再见都没说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