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完家里的事情,喻音就要返京。
梁言其实一直在忙,假期期间反而是他更忙的时候,只是抽了时间在开庭那一天回来,本来第二天就要返回,北京还有会议等着他去开。
得知喻音要在潼川多逗留一天,他把工作又往后推迟了,通知张助把机票往后改签了一天,等着她一起回去。
这期间梁言没有再去见过陈咏凌,连电话都没有打一个。他希望陈咏凌能够想明白,不要再这样待在潼川浑浑噩噩的过日子。
陈咏凌那天被梁言当头棒喝,独自一个人坐在家里反思了很久。
本身宿醉后的感觉就像生命的又一次重生,人在那时候的情绪又脆弱又敏感。不知道是不是梁言的话让他感触很深,还是未散去的酒精起到了精神打击的作用,他好像一下就想明白了。
明白了自已到底为什么要装成一个花花公子的人设,明白了为什么要让女人不间断的出现在自已的身边,明白了为什么自已在喜欢的人面前永远都占不了上风。
他太没有安全感了,习惯性的用浮于表面的东西来伪装自已的不安,用争强好胜的性格来掩盖自已的脆弱。安全感这个东西,恰恰是没办法靠别人来给予,只能靠自已来获得。就像梁言说的那样,一个男人没有底气,就是最大的问题。
想通后,他下楼,抚着自已空空的胃,还有空虚的心灵,自已一个人默默的吃了三碗面。
梁言在登机前接到了陈咏凌的电话,周围的环境有点吵,他跟喻音示意了一下,独自走到稍安静一点的角落接听起来。
“我想好了……”陈咏凌在电话那边说:“我答应你去北京。”
梁言有八成的把握知道他会答应,所以并没有什么惊讶。
“你等我半个月,我安排好潼川的事情就过来。”
梁言回他:“好,你也是时候离开一段时间,不仅仅是为了自已,也为了以后能够更好的回去。”
梁言这句话有两层意思,他相信陈咏凌能够听得明白。
“已经在催促登机了。”喻音走近他。
梁言对她点点头,跟陈咏凌说再见后,挂了电话,放下了一块放在心里悬了很久的石头。
……
回到北京后梁言和喻音又各自忙了起来。喻音回到远森又介入了其他项目,好在项目都不是很大,都在本地,每天忙忙碌碌过得也很快。
周末她去了花鸟市场,购置了一批鲜花,颜色淡雅的小雏菊,气味清香的兰花,还有鲜艳多彩的月季。
现在都快六月了,原来江畔别墅种的月季花如果还在,早就开花了吧。喻音在心里想着,每到夏天,院子里的月季都爬满了整个栅栏,各种颜色的都有。她很喜欢月季花,为了种出这片花墙,她特意找施工队把原先的石壁围栏换成了铁栅栏,就是为了更好的让花藤攀爬。
如今房子被卖了出去,没有人打理,那片花藤早就已经枯萎了吧。
喻音唯一觉得很可惜的就是那些花,是她精心打理,悉心培育后才得到的收获。
她把新买回来的花全部种在了阳台上,浇完水。又自已借了一个梯子来换窗帘。
把原来颜色厚重图案复杂的窗帘换下,她挂上了新的素色窗帘,一层清透的白纱,一层棉麻厚布。
她把棉麻窗帘用绳子绑了起来,只留了白纱垂在窗边,微风徐徐吹进来,吹干了她额前的细汗。
北京的夏天到了……
很多故事的开始,往往都发生在夏天。
……
在六月初,陈咏凌空降千玺传媒总部,接管了投资部,负责集团有关投资的全面工作。
至此,梁言在工作上的布局已经全面完善。陈咏凌、苏洲北、彭呈三人分别掌握了集团最有实权的三个部门,在一些上了轨道的日常工作中,梁言不用再去操心,他抽出身来,有更多的时间去开拓新的业务板块,也将会有更多的时间去到喻音身边,细水长流的筹谋。
梁言这些年来身上压的担子太重,偶尔能松一口气就觉得异常难得。
他在他们四个人的群里发起了提议,今晚回宿舍小聚,放松一下。
马上得到其他三人的赞同。
……
夜幕降临,在他们住的大平层里面,四个男人围着餐桌,桌上的美味佳肴只动了一小部分,大多时间他们都在喝酒聊天。
冰块在洋酒杯里晃动着,裹着清透的酒液,顺着喉咙滑进了胃里,在里面灼烧。
梁言一口接一口的喝着酒,他很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松弛感,也有一种老友重聚的欢愉。
“来,再碰一下。”整个桌子上就陈咏凌说话最大声,他举着酒杯,把手伸了出去。
“干杯。”
“今晚不醉不归。”
“喝。”
梁言挑挑眉:“可别不醉不归,你要归到哪里去?某些人喝醉酒了到处乱吐,现在我们住的房子是集体宿舍,弄脏了房子会影响到别人。”
陈咏凌当然知道梁言在嘲笑他,拉着苏洲北和彭呈说道:“总有一天,别让他喝醉了栽在我手里……”
苏洲北打趣道:“梁言喝酒可没有不清醒的时候,你且等吧。”
彭呈的眼睛里闪着熠熠的光,很多年了,他们都没有这样聚齐过了,高中毕业后,大家天各一方,各自有各自的事业和生活,所以他在今天这种情况下有点恍惚,仿佛回到了上学的那个时候,大家还是年轻时的模样,在一起吵闹玩笑。
“今年是我们毕业的第九年了,除了文杰,我们四个终于又在一起了。”彭呈有点感性。
苏洲北拍拍他,笑着说:“当年我们五个人立志要考进同一所大学,结果谁能想到……梁言他说他要考北大,这不是强人所难吗?哈哈哈……”
“是呀,高三的时候,都快给我急哭了,谁他妈知道他要考北大啊,一直自已不吱声在那里学,要报志愿了才跟我说想考北大,我当时就放弃了,不陪他玩儿了……”陈咏凌接话道,顺手推搡了梁言一把。
“唉,你们还记得当时我们那个年级的教务主任吗?那个女的,叫什么来着……”苏洲北抬手捂住额头,努力让自已想起来。
“姓孙,叫孙尚湘。”彭呈提醒道。
“对对对,我们叫她孙上香,上香姐……”
“你们记得吗?梁言的第一志愿报了北大后,她还专门在年级会上提前祝贺梁言,说到时候要给组织学校师生给他办欢庆会,你说离谱不离谱,我们当时还在说,万一梁言没考上,让她这个马屁拍在马腿上,成为全校的笑话……”
“哈哈哈,对对对。”
……
其他三个人都在放声大笑,只有梁言比较含蓄,听着他们说起上学时候的往事,也不禁微笑着。
“还有还有,隔壁班的那个班长,追了梁言两年,还来找我帮忙,请我吃饭……”陈咏凌越说越起劲,恨不得把关于梁言的事情都翻出来说一遍。
“还有见直线行不通,曲线救国的,想在我们这几个人当中挑一个来谈恋爱,然后接近梁言……”
“真当我们是傻子啊。”
“这真的是很离谱,她换每个人都去试一下,结果其他人都没上当,直到试到彭呈的时候,他真的以为人家喜欢他,差点答应了。”
“哈哈哈哈哈……”
苏洲北和陈咏凌的笑声让彭呈窘迫得无地自容,只能抓着他们使劲灌酒。
梁言也不打断他们,听他们说着,陪他们笑着,享受着这难得的时刻。
就这样一直喝酒一直说着,直到每个人都精疲力竭。酒劲上头后,大家有的趴在桌上,有的瘫倒在沙发上,有的倒在去卫生间的地毯上,一片混乱。
只有梁言一个人没有倒下,半醉半醒着,但他看起来也很累,陪着他们笑累了,也听累了。
他从桌边站起身来,手里还端着酒杯,步履不稳的走到落地窗前,看着面前的万家灯火,陷入了自已的回忆当中。
刚才他们另外三个人的谈话里,什么都谈到了,唯独避开了喻音这个敏感的话题,他们再怎么闹都有分寸,知道在梁言的面前,不能拿喻音来当成酒后茶余的玩笑和谈资。
知道他从上学的时候就一直被喻音拒绝,直到现在,喻音都还没有接受他。
梁言站在窗边,窗外的亮光将他的身影拉得修长。
他下午从办公室直接回到这里,衣服也还没来得及换,穿着一件黑色的衬衣和配套的西裤,领带微微拉开,漫不经心的挂在脖子上,衬衣扣子被他解开了两颗,隐约露出胸口。皮鞋也没有脱,就这样穿进了屋。
从他的背影看过去,宽肩窄腰,修长的双腿一只站得笔直,一只微微弯曲着。他一手端着酒杯,一手随意插在腰上,矗立在那里,浑身散发出一种内敛而又稳重的气质。
梁言从小就不是一个张扬的人,传统的家庭教育让他时刻注意着自已的言行举止。因为书读得多,所以他涵养好。因为从小父母严厉的规范让他懂得绅士和礼貌。因为自身沉稳的性格让他一直保持着谦虚和低调。
少年成长路上的叛逆和激进好像都与他没有关系,他一直保持着稳定的情绪进入这个社会,却依然没有被这个复杂的社会扰乱心性。
成熟,大气,稳重,是大家给他性格上的标签,无论遇到再棘手的事情,他都不慌不忙,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但喻音是他人生中出现的唯一一次意外,所以有时候他觉得自已倍感挫折,却也在挫折中越战越勇,越发深陷其中,也越来越沉迷于此。
印象中梁言在学生时期一共向喻音提出了三次正式在一起的请求。
第一次,是在高二上学期,那时候他刚跟喻音产生交集,在一起体验了很多人生初次,接吻、拥抱、牵手在操场上散步、在树林中游走……
他很喜欢当下他们两个互相对对方的热情,对喻音说:“我喜欢我们在一起,你做我女朋友吧。”
喻音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他会这样直接,但很快用半开玩笑的语气拒绝了他:“你学人家早恋干什么?别人是别人,我们是我们,落入俗套事情不一样了,我们这样相处,不是挺好的吗?”
第二次是高三下学期,梁言学习的压力变得越来越大,马上就要经历三次摸底考试,他牺牲了很多休息时间,全力冲刺备战高考,他的目标很明确,他要填报北京大学。这时候他又提出要求:“喻音,我最近压力太大了,你答应做我女朋友吧,给我吃一个定心丸,也转移一下我的压力,让我放松一下。”
喻音这次变得很严肃:“快高考了,你还想着谈什么恋爱?这特殊的时期如果传出你谈恋爱的消息,学校里的人会如何议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安心备考吧。”
第三次就是毕业的那个暑假,分数出来后,梁言如愿以偿被北大录取,他应付完了身边的祝贺,准备再次跟喻音提及,哪怕上大学期间异地恋也没有关系,他有信心维护好这段感情。没想到喻音先他一步提前约了他,在学校门口,他满怀期待的问到:“喻音,我们现在毕业了,没有了顾虑,你跟我正式在一起吧,我不想因为毕业了,就这样跟你分开。”
没想到喻音回答他道:“梁言,我们从来都没有在一起过,哪来的分开呢?”
就那一天后,他们分别了八年才再次重逢。
如今梁言又走到了这个岔路口,接下来他又要去面对喻音,难免会在某一个时刻再提起这样的请求,却有点不敢再轻易的问出口。
因为不敢放肆的试探,所以一直想要找到一个最合适的时机,才能得到自已想要的答案。
但这个时机会在什么时候出现,还要再等多久才会出现,梁言不知道,这是他把握不了的未知。
抬头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梁言把酒杯放回桌上,回到卧室躺下。
他控制了自已想要给喻音打电话的冲动,因为醉酒以后的状态,是他最不想展现在她面前的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