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续有人从邱意浓身旁走过去,她心想,以前爬黄山的时候,总是会问下山的人:“快到了么,快到顶了嘛?”这一次,大家都是按照顺时针的方向转山,向同一个方向前进,再者就是卓玛拉山口就在那五颜六色经幡的后面,可以远远望得见,因此也不用频繁确认目的地在哪里了。
卓玛拉垭口的高度是5620m,四人出发的塔尔钦高度是4600m左右,整整爬升1000m。转山给人的感觉就是这一路抬升的近千米高度,都是在爬垭口的时候攀升的。
卓玛拉山口的风很大,在极度缺氧的环境下,每个人都体验了走几步歇几步的状态。在邱意浓因缺氧心跳巨快,其他三人也开始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高反的感觉。
大家又一次坐下来歇脚的时候,遇到了一个汉族磕长头的大姐。看她三步一叩首,磕长头的眼神特别坚定。
“傅真,来,坐过来一点。”邱意浓以为选择的歇脚地点影响到了大姐的朝拜路线。
大姐看上去没什么高反的感觉,稳稳地说道:“没关系,没有影响到我。”
紧接着打开话匣子,这位姐姐说自已也是汉族,来自内地,已经来到冈仁波齐三个月了,转山的圈数已经记不清了。她还说,很多藏族信徒也来自低海拔的地方,他们也高反,身体也难受,但是他们可以在身体不适的时候一点不停下来脚步,而是慢慢走,调整呼吸,逐渐让身体适应这种状态。
这话让四人听了以后,甚是感慨,信仰在信徒心目中的存在的力量是可以超越生理的。
大姐仰着早已被紫外线阳光晒得黝黑的脸,丝毫不做任何防晒措施,慢慢说着:“那些真正的转山人随身带的东西可能只有一瓶水,其余东西就没了。但是你看很多汉族徒步的人,来了以后背了很大的背包,装满了东西,给自已增加了很多负担,反而阻碍了转山。这山上很多垃圾都是他们留下来的。”
大姐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们四个人就是她口中的“很多汉族徒步的人”,也背着很大的背包,说完自已想说的话,她便告辞离开,继续一路磕长头继续向前。
大姐走后,四人有些沉默,大姐的话有些刺痛他们,但是事实的确如此,忍不住地要深思审慎一番。
邱意浓同意大姐说的话。
她一路走来,冈仁波齐转山的道路旁有很多垃圾,仔细辨别了下,以各种饮料瓶、便携式氧气罐、高热量食物的包装袋为主,这些都是不属于神山的东西,看到这些随意被扔在路边的垃圾很刺目。实在是因为体力有限,不然的话,她可能是走一路捡一路垃圾。
穆青桉是了解邱意浓的,拍了拍她胳膊:“冈仁波齐每年10月末封山之后,会组织清理垃圾的。”
邱意浓把头巾往下拉了拉,给了穆青桉一个笑脸:“还是你知道我在想什么,这话让人听起来好受了很多。”
起身继续向前走,走到了山坡上的一个至高点,看到很多藏族人捞泉水洗手,据说他们这样用泉水洗手可以洗清累世累代的罪恶。
傅真做了一个朝拜的姿势,嘴里念叨着:“谢天谢地,还好我没有做过杀生的事情。”
旁边的藏族同胞说:“你无法确定上辈子,上上辈子做的事情。”
四人皆是一愣,确实很难确定,但都认为以大家对自已的了解,无论哪一辈子应该也做不出来坏的事情吧。可是,这也让他们意识到自已本身和藏族同胞的认知有多么不同。理解也表示认同,没逗留太久,继续往上前行。
越往前走得越艰难,卓玛拉垭口给人绝望的点在于,当你以为到了最高点,结果发现还有更高的地方等着你。
在四人一路沿着大的石头带往上攀爬时,邱意浓感觉没走几步心脏就狂跳提醒着已经到极限负荷了,所以仍旧走走停停。当时她给自已设置的目标就是走到这个石头这里休息下,走到另外一块石头那里休息下,有了自已设定的目标石头后,走走停停也没那么难熬了。
中途偶遇了一个来自深圳的90后小哥,在上山时,他的高反更严重些,所以节奏会比邱意浓还慢一点点。他决定跟在邱意浓的后面,以相同徒步休息的节奏爬过了卓玛拉垭口。
一起休息的时候,小哥讲起了自已的故事:“我是知名大厂的软件工程师,这次来转山,是来治疗自已对城市的绝望的。你们有没有听说过,北上广深的白领,就像是故宫里的太监,见过很多世面,但没有未来,也没有孩子。小县城里的年轻人,就像是窝棚里的牲口,啥玩意儿没见过,却生出一窝崽…话虽难听,可确实是这么个理,毁掉一个年轻人,让他去大城市就行了。城市,本该是机遇之地,却成了吞噬青春的黑洞。”
小哥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确实很绝望,很无助。
穆青桉拍了拍小哥的肩膀,指着前面的垭口:“哥们儿,翻过了卓玛拉垭口就预示着你可以征服所有,别灰心,一切都终将过去。再回去工作,这就是你心里的高度。加油。”
小哥听到穆青桉的鼓励后,心情好了不少,说话间语气也释怀了很多。
有人说:全世界最美的地方,就在西藏的阿里。因为阿里有最独特的海拔,最独特的气候,以及最独特的风貌,这个风貌是世界无双的,也是世界最美的。
来过阿里,方知这份荒芜、这份孤独、这份信仰,你会爱荒野上的风声,胜过爱贫穷和思考,暮冬时烤雪,迟夏写长信,早春不过一棵树。
这一刻,只剩下感动,正如仓央嘉措写的那样:“那一年,我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那一世,我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世,只为在途中与你相见。
冈仁波齐不说话,只是用山,用水,用空气,用洁白的雪,用日照金山的震撼,用一座座寺院的神明来治愈远道而爱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