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你管得着吗?
青丘。
小夭坐在云辇上向下望去,时近冬日,想必西炎已经白雪皑皑,可这脚下的青丘却还是满山满野的绿色。远山上的树木高大挺拔,阳光照射下闪着深绿色的光,草坪自山脚下一路如海浪般奔腾咆哮翻滚着绿浪扑面而来,又似有一个顽皮的孩童施展着魔法,一路狂奔着,脚落到哪里,这绿就跟到哪里,即使前面的海浪拍打下没有完全绿到的缝隙,也被这孩童嬉笑玩闹的魔法绿得不能再绿……
小夭不禁在心中默默感叹:这青丘的景色真是大荒一绝,即使在这样微寒的初冬,也可以绿的这般生机勃勃,别有情趣……
下了云辇,小夭站在涂山氏宅邸门前。她也不是第一次来青丘,如今看来,涂山氏为这场盛大的婚礼可谓是煞费苦心。据说涂山太夫人五十年前就开始筹备,到处花团锦簇、富丽堂皇自不必细说,单说将这富可敌国的华美与这独具一格的“绿”打造的如此浑然天成、相得益彰,可见的的确确是很花了一番功夫。
小夭又想起那场旷日持久的退婚,现在想起是多么的幼稚可笑。且不说涂山太夫人根本不可能同意,就是涂山璟自已恐怕也是享齐人之福的心思更盛些,如果当真退了婚,让防风意映一个小氏族的女子在大荒如何自处?以后又有哪个世家会要她?以涂山璟的善良,对心狠手辣的涂山篌尚且下不去手,他又如何会狠下心对一个女子,还是太夫人精挑细选的女子?这么简单的道理,自已当时怎么就想不明白呢?况且,过去的数十年间,人前人后,涂山璟可曾给过防风意映半分难堪?就凭他那句“二哥”叫得那么顺口,他就没下定决心去退那个婚。
“青丘涂山氏族长涂山璟携族中子弟并一众宾客,恭迎王姬大驾。”涂山璟的声音打断了小夭的胡思乱想,她一边稳稳当当地受了他的礼,一边保持一定距离地做势相扶,脸上挂着王室的招牌笑容。
“涂山族长切莫行此大礼。”
此次,小夭是代表玱玹来参加婚礼,玱玹是西炎王,她这个王妹的身份自是不同于以往,她的到来代表了整个西炎王室。再者,小夭这半年来的行事颇让中原世家摸不清路数,特别是她公然跟辰荣军合作,现在手中是有封地,有军队,对于中原这些依靠姻亲捆绑起来的有钱却无兵的氏族来说,如何对待她这股势力亦是眼下亟待解决的问题。
“王姬请上座!”
进了宽敞的会客厅,小夭坐在了上座,涂山璟在一旁相陪。
今日涂山璟穿了一件素青色外袍,虽然看着雍容华贵,可这么素的颜色与这喜庆的日子似乎有点格格不入。往脸上看,气色倒是好了不少,看来是有按时服药,可眼角、眉梢透露出来的忧伤和嘴角硬扯出来的假笑,让人怎么看怎么难受。
小夭往下面看去,上垂手依次坐着防风氏族长防风小怪和长子防风筝,涂山璟迎娶防风意映,这防风小怪已然是他的岳父,地位自然尊崇。防风筝,小夭还是第一次见,此人五官俊朗,举止儒雅,乍看上去有点像一位白面书生,虽相貌上跟防风邶没有什么相似之处,但闲散从容的气度却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防风筝的旁边坐着一个干瘦的老头儿,小夭从来没有见过,但是能坐在这个位置上,想必应该也是某位有头有脸的人物。再往后依次坐着赤水氏新任族长赤水丰隆、离戎氏族长离戎昶、西陵氏族长之子西陵淳。当小夭的目光落到西陵淳的身上时,他脸上带笑,起身行礼,
“见过表姐!”
小夭对这位表弟印象一直很好,他为人和善,性格腼腆,明明是个大小伙子,一说话还会羞涩的脸红。
小夭笑着向他点了点头,说道:
“回去记得代我向舅舅问好!”
“是!”
小夭又看向另一侧,依次坐着涂山篌和两位长老。这个涂山篌倒是把小夭吓了一跳:这位眼睛肿得几乎睁不开,微微挣扎着睁开的一条缝里透着血红血红的血丝,看面部表情亦是十分痛苦。小夭略迟楞了一下继续往后看,岳梁和始冉,看来五王、七王那边依然心怀鬼胎,今日他们定然是算准了小夭因为和涂山璟的过往不敢来,所以他们是以西炎王室自居出现的。素日岳梁、始冉跟涂山璟本来没什么交情,而防风氏曾经为五王、七王做事,如今这几位一起坐在小夭面前未免显得有点尴尬。这一侧最后一位是代表皓翎王出席的蓐收。小夭见到蓐收倒是挺高兴,这一屋子人除了西陵淳,总算还有一个自已人。
“见过王姬!”
“父王身体可好!”
“王上一切都好,请王姬不必挂心。王上得知您将清水城治理的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甚感欣慰,特派属下全力配合您接下来的新城建设一应事务。”
小夭笑着点头,这个蓐收就是聪明,几句话就在众人面前说明了皓翎王的态度:你们也不用猜了,我护着我家姑娘。
众人落座坐好,仆人献茶后,还是小夭先开了口:
“涂山大公子,这眼睛是怎么了?”
听到询问,涂山篌赶紧欠身离座,弯腰施礼。
“回王姬,在下偶感眼疾,本不宜见客,然族长大婚实乃族中大事,王姬身份尊贵,篌惊扰大驾,甚感愧疚。”
小夭本想客气几句就过去了,却听涂山璟插话道:
“王姬,此次大哥眼疾甚为严重,族中医师诊治数日,疗效甚微,素闻王姬医术高超,不知此次可否为大哥诊治眼疾?璟不甚感激!”
小夭听他这番话颇感意外,叶十七曾在玟小六身边多年,素来知道,她当年医术虽然还算精湛,可对眼疾一门几乎是一窍不通,这些年虽然在读医书时偶有涉猎,但也只是知道个皮毛而已,断然谈不上精通,这个涂山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小夭略一迟疑,抬头看涂山璟,正对上他期盼的目光。
“不必麻烦王姬了,篌断不敢劳烦王姬大驾!”涂山篌拒绝的很快。
“既然涂山族长亲自开口,自是对我信任有加,举手之劳而已。涂山大公子不必客气。”
“来人,搬把椅子到大公子身边,替王姬准备好为大公子诊脉!”涂山璟吩咐道。
这下小夭更吃惊了,就算是诊脉也不急在这一时吧?难道让这满屋子身份尊贵的客人坐在这里看诊脉?可是既然已经答应了,那边仆人也已经准备好了,无奈,小夭只得走到涂山篌身边坐下,诊起脉来,屋里的人面面相觑,只道是涂山璟太过挂心哥哥的病情,真是兄弟情深。过了一会儿,诊脉结束,小夭又转到涂山篌的身后,仆人扒开他的眼睛给她看了看,随即回到座位上坐好。
“大哥的病情如何?”涂山璟问道。
小夭没露声色,说道:
“五脏六腑之精气,皆上注于目而为之精。大公子这是肝气失调,气郁化火,痰火上扰,流窜经络,上蒙清窍。简单的说就是上火了,想必是连日来为涂山族长大婚之事操劳过甚所致。我稍后为大公子开一付疏肝解郁的方子试一试。”
“多谢王姬!” 涂山篌起身施礼。
小夭摆摆手,继续说到:
“然而,我这方子比之府上医师也未必高明多少。这样吧……”
小夭用灵力唤出一瓶,此瓶通体透亮般的翠绿,阳光照射下几乎闪着绿光,即使是这一屋子身份高贵,平日里见惯珍宝无数的世家族长、子弟也被这翠绿吸引。
“小夭,这瓶子,绝非凡品啊!”说话的是赤水丰隆。
“赤水族长好眼力,这是王母所赠,瓶身乃是玉山特有的翠玉,瓶中乃是玉山灵药。大公子只需将此药一半外洗,一半内服,明日即可痊愈。”
涂山篌听闻此言大喜,赶紧躬身施礼,道:
“得王姬赐下如此珍贵的玉山灵药,篌不胜感激。然而无功不受禄,王姬如此大礼,篌实在是愧不敢当。”
“大公子不必如此,半年前皓翎和清水城一带爆发疫症,多亏涂山氏慨然赠药,活人性命,我这也是替一方百姓感谢涂山氏的恩情。”
“王姬言重了,清羽本不是什么名贵药材,素来价格低廉,药农们一般不会多采摘,幸亏今年提前……咳……今年机缘巧合下才能凑上数量,能为王姬效力,也是涂山氏之兴。”涂山篌说起话来有点结结巴巴,看来是高兴过了头了?
言毕,涂山篌上前收了灵药,自是内心欢喜。
旁边岳梁阴阳怪气的开口道:
“王姬此番出手救治遭疫症的百姓,一招邀买人心玩儿的高明,轻轻松松就坐上城主之位,佩服佩服。”
“我本就是医师,治病救人乃是我的本分。别说是一方百姓,就算是你岳梁有朝一日命在旦夕送到我手上,无论能不能买到你父子的人心,只要我能救还是会救的。”
“王姬这话说的漂亮,可是你在清水城与辰荣军扯在一起,又与那九命相柳过从甚密,辰荣乃是死敌,你此番作为难道不怕陛下治你个里通外国之罪?”
屋中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小夭不慌不忙地喝了口茶,说道:
“你倒是对我的事挺上心!西炎的江山是我母亲王姬大将军打下来的,当年我就想,是西炎的男人都死绝了才让我母亲一介女流披挂上阵,她战死沙场之时你爹还有你们这些王孙子弟都缩在哪里?如今,你享受着我母亲带给你的荣华富贵来质问起她的女儿来了?是谁给你的脸?至于我如何作为,外爷如果来问我会认真答,玱玹我都懒得搭理他,而你岳梁包括你爹,你们管得着吗?”
“你……”
涂山璟赶紧出来打圆场,道:
“听闻前些时日陛下曾亲自驾临清水城,想必对王姬所为、所想已心中有数,我等就不必妄自揣摩上意了。”
“涂山族长这话说的在理,恪守本分乃是为臣之道,岳梁你如此关心我的事,难道是七王的授意,还是你父子对哥哥行事心怀不满啊?”
“王姬您这话就说的太严重了!”始冉在一边接话道,
“岳梁只是关心王姬,怕您被那九命相柳蒙蔽利用。至于七王叔,近日醉心于同我父亲品茶下棋,朝堂之事甚少过问,闲云野鹤一般的日子还多亏仰仗王姬大将军的功劳。这不是,听闻涂山族长大婚,父亲和七王叔特派我和岳梁前来,大喜的日子凑个热闹。”
“来者是客,两位小王爷能来,璟和涂山氏荣幸之至!”涂山璟还是那般淡定、从容的做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