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爹在道观用午膳。说是午膳,其实就是白米饭、清炒青菜、一碗豆腐汤,连个荤腥都没有。
可是,这简简单单的饭菜,却香得让我停不下筷子。我先尝了一口白米饭,诶?这米饭怎么这么香?一粒粒都圆滚滚的,晶莹剔透,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我忍不住问爹:"这是什么神仙米啊?"
爹得意地捻着胡须:"这是道观后山自已种的。你不知道,那些道童天天给秧苗念经,米长得可欢了!"
我正想说"米也会听经?",就听见肩上的鹦鹉叫起来:"太上道祖!种米即修行!"
那青菜更是妙,嫩生生的,清炒得恰到好处,连最挑剔的贾府厨子也挑不出毛病。豆腐汤更绝,白花花的豆腐像玉一样漂在汤里,喝一口,整个人都清净了。
"这豆腐是师父们早上现做的,"爹说,"每块豆腐可都念过'太上道祖'呢!"
我扑哧一声笑了:"难怪这么好吃,原来是得道豆腐!"
爹也笑了:"傻丫头,是因为做的人用心,吃的人也用心,自然就觉得什么都好吃。说念经只是个说法而已,你啊,听听就好了。遵从大自然的规律,选用了好的种子,用丰富的土地培育,有阳光和山泉水的滋养,自然会有好的收成!那豆腐,也是要好的食材,有技术的人用心的做呢。"
我看着碗里最后一颗米粒,突然有点明白了。在贾府,我总嫌这不好那不好,可在这清净的道观,连最简单的白米饭都香得不得了。
"吃好了吧?"爹放下碗筷,看着我欲言又止。
"爹,您是不是担心道观的事?"我抢先问道。
爹点点头:"你一个小丫头,这么个道观,还有旁边的寺庙......"
"爹您放心,"我赶紧说,"我已经托刘姥姥帮忙物色可靠的乡亲了。"
"哦?"爹捻着胡须,眼睛一亮,"刘姥姥倒是个明白人。不过丫头,管人不比种地,你得学会看人。"
"怎么看呢?"
"来,"爹指着院子里的几个道童,"你觉得哪个最用心?"
我仔细观察了一会:"那个扫地最认真的?"
"错了,"爹笑道,"要看谁扫完地后,会主动把扫把放回原处,整整齐齐的。这样的人,做事有始有终,心里有规矩。"
我恍然大悟:"就像您说的'清扫即修道'?"
"对,但不能光听他嘴上说得好。"爹继续道,"你看那个小道童,昨天我让他去照看药园子,他问这问那,看似很积极。可今早我一看,药草都蔫了。"
"那该怎么办?"
"交代事情时,让他复述一遍。不懂就问,问清楚了再做。做完了要去看,看不对马上改。"爹说着,突然话锋一转,"不过也别太严厉,该奖励时要奖励,该原谅时要原谅。"
这时那只鹦鹉又插嘴了:"太上道祖!管人即修行!"
爹哈哈大笑:"这鸟倒是提醒了我。管人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什么?"
"就跟养这只鹦鹉一样,"爹指着鹦鹉说,"它爱吃什么?讨厌什么?性子急还是慢?都要摸清楚。对人也是一样,要了解每个人的特点。有的人爱面子,有的人重实惠,有的人做事麻利,有的人想得周到......"
"那找来的人要是不合适呢?"
"就像园子里的花,"爹说,"有的适合阳光,有的喜欢阴凉。不是它不好,是放错了地方。把人用对了地方,自然就好。"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还有啊,"爹正色道,"管人最忌心术不正。就算是假经书,也得是为了让大家向善。如果存了害人之心,再真的经书也会变成害人的工具。"
"我明白了,"我笑道,"就像厨子的五味,要用得恰到好处。"
"聪明!"爹欣慰地说,"不过记住,对待可靠的帮手,要像对待自家人一样。他们过得好,道观才会好。"
"那要是有人偷奸耍滑呢?"
"你看这院子里的落叶,"爹指着地上,"扫了会再落,但总得扫。管人也是一样,得有耐心。实在不行,就像这落叶,该换个地方飘着,就让它飘去吧。"
肩上的鹦鹉突然叫道:"太上道祖!管人要有道!"
我和爹都笑了。这鸟儿,倒是总能说到点子上。
"爹,"我正了正身子,一脸严肃地问,"这世上的法术,是真的吗?"
爹捻着胡须笑了:"你是不是看哪个道士画符念咒,觉得神乎其神?"
"嗯!"我连连点头,"还有那些法器,铃铛啊、宝剑啊,真的能驱邪降魔吗?"
"丫头,"爹站起身,从袖中掏出一个铃铛,正是我常见他念经时摇的那个,"你觉得,这铃铛有什么特别之处?"
我接过铃铛,仔细打量:"看着普普通通的......"
"摇一摇试试。"
我轻轻摇了摇,清脆的铃声回荡在院子里。几只在檐下打盹的麻雀被惊动,扑棱棱飞走了。
"看到了吗?"爹笑道,"这铃声把鸟儿惊走了,是不是很神奇?"
"这...这不过是鸟儿胆小罢了。"
"对啊,"爹点点头,"所谓法术法器,不过是借物明理。就像这铃铛,摇它不是为了显示神通,而是提醒人心要清明。"
"那梦境里的事情呢?"我追问道,"有人说梦里遇到仙人传法......"
爹思索片刻:"梦,就像这院子里的影子。影子是假的,但墙是真的。梦境虚幻,但你的心是真的。"
"我不太明白......"
"来,"爹领我到井边,"你看井里的月亮。"
我低头一看,井水映着阳光。
"这井里的倒影是假的,但你因为看到它,想到了天上的太阳,这种领悟是真的。梦境也是一样,重要的不是梦见了什么,而是你从中悟到了什么。"
这时,那只鹦鹉又飞来了,绕着井口转圈:"太上道祖!影在井中!"
"你看,"爹指着鹦鹉说,"它天天听我们念经,也学会了说几句。但它真的懂得经文的意思吗?"
我摇摇头。
"法术也好,法器也罢,都是个'法'字,是方法、是手段。就像锄头是种地的法器,念咒是安定人心的方法。关键是用它的人,存的什么心。"
"那那些能掐会算的呢?"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爹说,"有人掐算得准,不过是经验多了,观察细了,推测准了。但人心难测,天机莫测,一味推算反倒误事。"
我还是有点不解:"可是......"
"傻丫头,"爹摸摸我的头,"你与其研究铃铛是否真能通灵,不如想想怎么让自已的心灵通透。铃声再响亮,也比不上一颗明亮的心。"
鹦鹉又叫起来:"太上道祖!心即法器!"
爹大笑:"瞧,连这鸟儿都懂了。不过嘛......"他狡黠地眨眨眼,"有时候,让人相信法器的神奇,反而能帮他们坚定修行的心。"
"爹!"我跺跺脚,"您又来了!"
"哈哈,"爹捋着胡须,"治世如烹小鲜嘛。不过记住,善意的方便法门,不等于存心欺骗。"
此时太阳渐渐落去,院子里的影子越来越长。或许,真假虚实之间,最重要的还是那颗向善的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