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吃罢早饭,主家人罗涛和掌墨师李长福走在最前头,其他人则紧随其后,浩浩荡荡的向着沟底走去,不一会儿便到了已经堆满了各种柱、枋、檩、椽、板、挑等木头制品的罗涛准备盖三层吊脚楼的屋场。
只见屋场的正中放着一个供桌,供桌上已经按本地风俗摆齐了贡品:正中一个大猪头,两边是各色果子点心,供桌前面还有一个架子,架子上摆的是刻有“鲁班先师到此百无禁忌”的“五尺”。这些都是掌墨师李长福今早凌晨亲自备下的。
众人也都立定在外围站好,等待着观看掌墨师李长福的“表演”。
这时,李长福一把抓起早已准备好的用绳子系在一旁小树上的大公鸡,麻利的用菜刀割断了鸡的脖颈,手提着滴血的大公鸡在屋场转圈走动,一边走嘴里还一边念念有词,最后,他停在了供桌前,面向刻有“鲁班先师到此百无禁忌”的“五尺”,行跪拜大礼,烧了一捆纸,又敬了三炷香,这才缓缓起身。
做完这一切,李长福示意徒弟们撤掉供桌。他自已则是从一个布包里拿出罗盘,重新复核了一下屋的朝向,又一一检查了提前安放好地脚枋和角斗,见一切无误,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挥手示意徒弟们进场。
李长福带着四个徒弟在排扇上的关键部位绑定了牮杆和麻绳,接着他招手示意劳力们进来,一一部署个人的站位,等到十几个壮劳力一一就位,手上各自稳稳的拿住了牮杆和麻绳,李长福健步走向中堂,将捆在中柱上的筋带紧握手中,大声诵读了一声“福事”,最后高喊一声“起呀!”,整个屋场便沸腾起来,排成扇形的木列子随着众人的发力,逐渐升高,立正,临时用牮杆固定起来后,又按照同样的方法立了下一个排扇。
整整一个上午,掌墨师李长福拿着他那根用稻草与篾条缠绕而成的筋带,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声嘶力竭地调度各方面力量,不许任何人有半点闪失。待中堂两边的排扇立正以后,李长福又开始指挥帮忙的劳力等,用筋带吊装连接排扇的斗枋,逐一对应,榫卯相连,不用一颗铁钉,而用事先备好的木栓固定牢实。
整个立屋的过程罗涛看得是津津有味又惊心动魄,惊叹于古人的智慧,沉浸在这壮观热烈的氛围中,眼眶竟不由得有些湿润。直到张燕子打来了电话:
“喂,涛子哥,叫师傅们回来吃饭了。”
“好,我们马上回来。”罗涛答道。
罗涛抬眼看了一眼屋场,只见三层吊脚楼的所有排扇都已立正栓牢,整个框架已经成形,一座高大的木质吊脚楼已然拔地而起。李长福正指挥着壮劳力们安装着顶层的屋架和主梁,四个徒弟正在用斧子敲打着,完成最后的卯接。
“成了。”李长福擦了擦头顶的汗水,长嘘了一口气,自顾自的说道。
“李大哥,中午饭好了,回去吃了饭接着干。”见李长福从紧张的情绪中放松下来,罗涛这才开口说道。
“好,今天中午一定要多喝两杯。”李长福笑着说道。接着他扯开嗓子,大声对着楼上的人喊道:
“走咯,吃饭咯,下午接着干咯。”
一大群人于是浩浩荡荡的往回走,刚走到稻场边上,罗涛觉出有些异样,只见稻场上坐了一堆人,仔细一看,倒不是什么太陌生的面孔,全都是本村的乡亲。只是坐在乡亲们正中的一个扎马尾辫的女人有些面生,罗涛定睛一看,那女人不是陈蓉嘛,多宝村刚上任的美女代理村长兼党支部书记。
“涛子啊,快来跟大家打个招呼,村里的乡亲们听说咱家今天新房上梁,都提了东西来祝贺来了。”父亲这时迎了过来,还用手指了指摆在屋檐下的一溜烟的东西。
罗涛看了看,有烟有酒,有米有油,还有菜有肉,当真是不老少。本地确实有这样的风俗,但凡有哪家造屋的,在上梁这天同村的乡亲都要主动上门道贺的,也不在于拿多少东西,就是图个热闹。
罗涛跟在父亲身后,慢慢的一跛一跛的朝着乡亲们走去,因为罗涛回乡已经有了相当长一段时间,他的身体的情况早已被乡亲所知晓,所以当实际看到罗涛这么一个驼子加跛子的形态时,脸上倒是没有多少吃惊的神色,只是一看到他都在脑补着这么一个形象的罗涛是怎么将王村长打趴下的。
罗涛站定,面向众人,如武侠电影里的人物一般,向大家拱了拱手,说道:
“乡亲们客气了,我罗涛谢谢大家,谢谢大家能来给我捧场。我”
罗涛话没说完,陈蓉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右手伸向罗涛,说道:
“你好罗涛,祝贺你新房上梁,以后合作愉快。”
罗涛伸出右手,握住陈蓉的手,直感觉柔弱无骨,细嫩非常。又直着眼睛看了看面前的陈蓉,穿着阿迪达斯的浅蓝色冲锋衣,包裹着她少女般紧实的身材。鹅蛋脸上略施了粉黛,线条十分柔和,倒是看不出半点的女官员的世故来。一双丹凤眼默默含情,就像带着朝露的黑葡萄。
年轻的姑娘还真是不一样啊,罗涛心说。
见罗涛毫无顾忌的打量着自已,陈蓉脸上微微泛红,显示出少女独有的羞涩,想抽出自已的手,却又被罗涛紧紧的握着,抽了两次都抽不出来,只好作罢。看了看罗涛深邃的眼眸,内心竟生出了些许别样的情感。
这感觉,当真是又是害怕,又是喜欢。
“都进来吃饭啦,饭菜都摆好啦。”这时张燕子手里拎着筷篓子大声的朝这边喊道。见罗涛和陈蓉的这副情景,脸上顿时显示出些许不快,又故意拉长了声音说道:
“涛子哥,快请美女村长入座啊,你瞧你那个样子,是不是看傻了。”
罗涛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放开了陈蓉的手,一起进到堂屋去了。
只见罗涛家不大的堂屋,已经摆好了三张圆桌,每个圆桌上都摆满了丰盛的饭菜,这菜有罗涛前几日从狮子岩的密林之中带回来的野猪肉和獾子肉,有自家的腊肉和父亲去镇上买回来的新鲜猪肉和酱牛肉,还有罗涛家自养的小母鸡和蓄水池里的草鱼,再就是自家菜园子里的时令蔬菜,这些菜在母亲和张燕子的精心烹调下,简直是香气扑鼻,令人垂涎欲滴。
父亲和母亲张罗着乡亲们坐到了不同的桌子上,陈蓉因为是本场最大的“官”,背安排坐到了正中那桌的上席,罗涛作为主家的代表被安排坐到了陈蓉的左手边,李长福作为掌墨师,被安排坐在了陈蓉的右手边,同桌的还有村子里几个德高望重的长者。
其他两桌则随意落座,没有讲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