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天里,楚钰跑了二十座城市,谈了三十家媒体,二十三家没理他,与七家签订允许他们转载的合同,其中潮江两家,内地五家,条件是,转载的每一篇文章,产生收益,需给对方分成,没产生收益,也需支付一笔著作权费,楚钰答应了,因为法律就是这样规定。
4月1日,“领域文娱”正式上线。
公司十二个人在公司门口,背对破烂不堪的大楼,拍了一张合影,苏堇言帮他们拍的,挂在墙上作为纪念。之后去聚了餐,楚钰举了三杯酒,第一杯,感谢众人过去的努力,第二杯,将来还要仰仗大家,第三杯,祝愿领域文娱一路长虹,效果达到预期。
接下来面临的难题是推广,他们印了两万张传单,每晚十二点过后,楚钰,谭洛尘,苏堇言三人便挨条街挨个停车场将传单塞进私家车的雨刮器,因为领域文娱有一键播放功能,点一下便可挨篇播放热点区的文章,非常适合开车的时候听,又去各种社区做宣传,投放了一些广告,在报纸上登了几篇介绍的文章,……,能够想到的省钱的推广办法都用了,但两个多月过去,收效甚微。
六月属于南方的梅雨季节,雨一场接一场,几乎没有一个完整的晴天。
六月下旬的一天,楚钰和谭洛尘在苏堇言家吃饭,谭洛尘一罐接一罐喝着啤酒。
“员工工资,加租赁服务器,加转载文章,加其他开销,每个月至少要十五万,上线之前我们花了一百万,上线这两个半个月,基础花销加广告费花了将近六十万,我们手上剩下的钱最多还能支撑两个月。上线至今,注册用户不到三千人,每天登录的用户不到一千人,收益基本为零,至少需要二十万用户才能勉强保证运行,照此下去,我们只有死路一条。”谭洛尘的忧愁如火,忙喝半罐啤酒去浇,结果燃得更旺。
楚钰没接话,埋头吃饭,不用自已夹菜,苏堇言一直在给他夹。
谭洛尘深呼吸了一口气,用意识赶走酒精,保持头脑清醒,接着道,“有两个办法,第一个办法是,你再去找何正太借几百万,请个明星来代言,利用明星的知名度来让大家知道我们的存在,或有一线生机。第二个办法是,彻底改变策略,不要再去发你认为有意义的那些内容,你认为‘英雄祭日’有意义,但大家只对‘戏子家事’感兴趣,我们也去发各种各样的娱乐新闻,发让用户读了很爽的文章,大家喜欢什么我们发什么,尽量去符合大众的口味,标题怎么吸引人怎么来,你管它是不是歪风邪气,你管它会对社会造成什么影响,拯救世界不是我们的事,我们要做的是拯救自已,赚到钱,活下来,让这一番辛苦没有白费。”
谭洛尘的情绪明显有一些不对了,在这些事情上,苏堇言没有主见,两人都看向楚钰。
“不行。有请明星代言那个钱,还不如用来优化产品,提升用户的体验感,如果用户用了都说好,就不需要谁来吹捧,反之才需要,世界上所有真正好的东西,都是自已给自已代言。另外,如果按照你的第二个办法,忘记初衷,彻底改变策略,我们将失去与众不同,成为自已最讨厌的样子,沦为平庸。就算能够活下来,说难听一点,用自已最讨厌的方式活下来,成为不正之风的帮凶,我宁愿死掉。”楚钰果断否决了谭洛尘的建议。
谭洛尘又拿起一罐啤酒,拉开拉环,咕隆咕隆喝了一大口,楚钰和苏堇言一人还没喝完一罐,他已经喝了七八罐了,“不用我说,你心里也应该清楚,我们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
楚钰,“我知道。”
“那你说,怎么办?”
楚钰还没有想到办法,所以沉默。
谭洛尘将剩下大半罐啤酒一口喝完,本来情绪就不对,又想到自创业以来,他的所有建议,几乎都被楚钰否决,更加火大,“当年,鸡精造谣味精致癌,成功占领市场,但鸡精最主要的配料就是味精,正直,讲良心,呆板,在这个充满奸诈的社会根本活不下来,只有死路一条,并且会死得非常惨,‘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当初,要是知道你这么死脑筋,我绝对不会跟着你干,这一年多,你有多拼命我就有多拼命,但迄今为止,一无所获,还得眼睁睁看着所有的努力在你的固执下付诸东流,真是shit!!!”
“我会想办法的。”楚钰道。
谭洛尘的意识已经没有办法和酒精对抗,连说了三声shit,然后起身离开。
苏堇言做了好几道拿手菜,本来应该是一顿十分美好的晚餐,谭洛尘还没开口,一罐接一罐喝啤酒的时候,气氛就已经被破坏掉了。
楚钰特别理解谭洛尘的心情,他的忧虑和愤怒都是人之常情。楚钰又何尝不忧虑,可以说他的忧虑非谭洛尘的忧虑可比,别的不说,失败了谭洛尘可以全身而退,只是白费了一场力气,而他还要承担两百万债务,但忧虑没有用,得想办法解决问题,可是问题太过于困难,一时束手无策。
苏堇言想说几句安慰的话,但想不到合适的语句,且知语言空泛无力,于是伸手去紧紧握住楚钰的手,她多希望自已有高强的本领,帮助楚钰渡过这道难关,可惜没有。
“不用担心我,我没事。”楚钰很快恢复淡然,继续吃碗里剩下的饭。
苏堇言又给他夹了几筷子菜。
吃完饭,楚钰给苏堇言说了抱歉和感谢,然后告辞离开。
“不要给自已太大压力,没有过不去的坎,回去早点休息。”苏堇言送楚钰到门口,她好想叫楚钰留下,但开不了那个口,已经不止一次两次,始终没有办法。
楚钰走到外面,苏堇言穿上鞋追出来,“我陪你散会儿步。”
“好。”
两人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了半个小时,几乎一句话没说。
苏堇言穿着浅蓝色牛仔裤,灰色卫衣,不长不短的头发铺在耳后,她很少涂脂抹粉,基本都是素颜示人,虽然比楚钰大好几岁,但她身材娇小,像水一样清澈,楚钰高大健壮,像山一样稳重,因为都吃过很多苦头,成熟远超同龄,走在一起,俨然天造地设的一对。
对于素未谋面的顾小满,苏堇言开始很好奇,好奇怎样的一个女孩儿,能让楚钰倾心,随着对楚钰的爱意渐浓,好奇变成了羡慕,羡慕她拥有楚钰的爱,那是自已的梦寐以求,只恨自已遇见楚钰太晚,被她占去先机,现在,她隐隐有一些恨顾小满,她远在大洋彼岸,什么都不用做,却分走了楚钰全部的爱,她竭尽所能的付出,却分不到一点。如果没有顾小满的存在,她会毫不犹豫向楚钰表白,完全有这个胆量,但因为有顾小满的存在,那样做是知三当三,不道德,像是一道符咒,将她的爱意封印,不见天日。
苏堇言回去后,楚钰一个人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了一阵,心情一直不能完全平静,因为一直没有想到解决问题的办法。之后他想起苏堇言说过的一句很有道理的话——如果不知道接下来的路怎么走,就回头看一看过去。
他回望来路,遇到过无数座大山,但无一例外都翻过去了,关关难过关关过,这次也一定能够翻过去。
人生或许就是如此,需要翻过一座座大山,淌过一条条河流,在黑暗泥泞里摸爬滚打,在漫漫长道上艰难前行,在黎明曙光中迎接新生,在一马平川处放肆狂奔,在风雨晴雪中,在四季变换中,在日出日落中,怀着各种各样的心情,去经历各种各样的风景,然后达到终点,和这个世界告别。
“一定能够翻过去!”楚钰在心里告诉自已,终于决定什么都不想了,回去好好睡一觉。
回到家,不见谭洛尘,怕他又醉倒在路边,打电话过去,那边挂断了,说明没事,楚钰放下心,洗漱罢,倒头呼呼大睡。
此后几天,谭洛尘都没怎么和楚钰说话,该他做的工作也不认真做,本来就面临巨大的困难,却又给楚钰添堵,但楚钰没有说他什么,默默帮他把没有做好的地方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