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乃伊微微侧头,视线落在了破损的罐子上。
陆明黎的视线自然也跟着一起转了过去,就看到破碎的陶罐下正有某种黑色的液体缓缓流淌而出,同时弥漫开的还有一股古怪的味道,苦涩又好似带着丝糖味的药味,没有腐臭味,。
陆明黎脚步一滞,因为他看到那罐子的底部,正有一个黑漆漆的小东西在动,这液体也不知道是什么熬煮的,粘稠的如同沥青,里面不知名的蛊虫一时间没办法挣开这液体,只能看到里面有一个小小的鼓包在动。
突然木乃伊动了,他像是惊恐一般四肢并用的爬上了墙壁,那手脚分明没有任何抓握的动作,就如履平地的走上了墙壁,扭头看了陆明黎一眼,就从天花板的缝隙迅速爬了出来,眨眼间消失在了陆明黎的眼前。
陆明黎:“?”
那木乃伊脸上没有了肌肉的牵扯,着实难从那张脸上看出他那一眼的意思,只能从他的动作中推测出他离开的原因是这些蛊虫。
等等。这个罐子里的是蛊虫,那……其他的呢?
陆明黎的视线在其他罐子上转了一圈,这么一会儿的时间里,有的罐子毫无动静,有的却已经出现了细微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屋子里,这些声响再明显不过,更何况陆明黎本就五官敏锐,轻易就锁定了所有有声音的罐子。
加上那只还在不知名药液里挣扎的,一共有四只。但很快这些声音就安静了下来,只有粘稠的药液下依旧有东西在试图突破。
陆明黎心生警惕,但实际上手中已经暗搓搓出现了四个瓶子,就等找机会将四个蛊虫全部装进瓶里。
很快那只在药液里挣扎的蛊虫终于用自已的爪子破开了粘稠的药液,像是破开了一层软壳,随后从中爬了一只诡异的蜘蛛。它的身躯是黑色的,背上有着狰狞不规则的角壳,六个是黑白相间的,上面长有根根毛刺,而最引人瞩目的是那些分布在它身躯上的眼睛,八只眼睛是代表不详的猩红色,此刻正死死盯着陆明黎。
短暂的半秒对视后,陆明黎猛然后撤,在他后撤的瞬间,一道深蓝色的液体喷溅在了他刚刚的位置,木制的地板瞬间就腐蚀出了一个片焦黑之色。
陆明黎:“?”
浓硫酸吗这是?!
他顾不上多想,又是一个翻滚离开了原地,四方的房间让他这一翻滚反而离蛊虫更近,但陆明黎的动作更快,他稳住身体后就直接朝蛊虫扑了过来,手里的晶瓶被打开了一个,他在翻滚之余用瓶口一铲,轻易将这不大的蛊虫铲进了瓶子里,塞子再一塞,成功将其困在了其中。
看着在里面敲敲打打各种爬的蜘蛛,陆明黎晃了晃瓶子,成功让里面的蜘蛛气急败坏的朝着瓶壁喷了一堆毒液,结果毒液直接顺着瓶壁滑下,一点痕迹都没留下。这瓶子连剧毒的龙血都能装下,更何况一只小小的蛊虫。
大概是这只蜘蛛的气息消失不见,其他的三个蛊虫也重新开始活动。窸窸窣窣的从草笼或是陶片下爬出,伸着各种感官器,捕捉着空气中残留的信息。
但是一分钟后,陆明黎满足的晃着四个晶瓶,将其和一开始那只变异蜱虫堆放在了一起。
这才多久,他就抓到了五只蛊虫!
虽然不知道这些蛊虫都是什么能力,但想来只要小心点别被这些东西近身,能造成的威胁也就有限,只是考虑到这随随便便砸个罐子就能砸出个蛊虫,说明这地方的蛊虫比他想象的多,得小心一点才行。
不过,刚刚那具木乃伊到底是什么情况?从他感觉到的视线来看,这村子里可能不止一具木乃伊。但……那些木乃伊,到底还是不是人呢?虽然他心底是这样问,但实际上陆明黎早已有了答案。毕竟人可没办法在没有工具的情况下直接爬墙逃走。
但那东西已经逃走,陆明黎也不着急去住,他挨个查看了其他罐子,发现其他罐子里的蛊虫已经全部死亡,这些罐子底部都有着一层干涸许久的深色,应该是药液干涸后留下来的痕迹,这些蛊虫的死因显而易见,应当都是饿死的,而侥幸活着的,要么是有休眠的能力,要么是药液还未干涸。
不过这样看的话,这个村子荒废成这个样子的时间并不长。
那干尸……还真就是村子里的人?
陆明黎随后又在屋子里寻了一圈。也不知道是因为那木乃伊退去,还是因为他抓到的蛊虫,总之其他房子里的东西似乎没有靠近这里的趋势,但那些视线却越发的肆无忌惮,甚至带着浓重的敌意,只要陆明黎暴露在窗口附近,那些如附骨之蛆的视线就紧紧缠在他身上,似乎恨不得生啖其肉。
陆明黎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经快落山了,他干脆在木屋里先解决一下晚饭,再抽空研究一下蛊虫。至少他要弄清楚,那只蜘蛛蛊虫被其他蛊虫恐惧的原因。
天色很快就彻底暗了下来,陆明黎打开了背包里的便携灯,再低头的时候发现那只蜘蛛蛊虫转移到了远离灯光的地方,他挑眉将灯换了个位置,这蛊虫果然也跟着换了地方。嚯,还是夜行生物。
正当他准备再给灯挪个地方的时候,门的方向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陆明黎:“?”
陆明黎下意识拔出了双枪,按灭了灯光,悄无声息蹲在了门口。
突然间他听到外面传来“嘎吧”“咯咯”的声,有些微妙的熟悉,那声音在门外响了一会儿,就有脚步声响起,那脚步声停在了门口,接着门就被从外面打开,一个眼熟的身影走了进来。
是疑似屋主的木乃伊,他像一个正常人类一样走了进来,完全没有注意到门口的阴影中埋伏着的陆明黎。而陆明黎也没有立即开枪,他疑惑地看着木乃伊走了进来,直觉这家伙与之前似乎不太一样。
准确说,比起白天,他此刻的行为举止似乎更像是一个“人类”。但人类又怎会是一副腐朽干枯的模样,所以这一幕有着一种说不上来的恐怖阴森感。
【言灵·鬼魂】
言灵被用出,陆明黎的存在感瞬间降低,本就藏得隐晦的人更加的难以察觉。走进来的木乃伊也自然意识不到他的屋子里有了其他的不速之客,不过随着他向屋内走了几步,自然而然就注意到了地上多出来的一些陌生东西。
——是陆明黎放在原地没有拿走的灯和铺在地上的油布。
“嘎吧嘎嘎”声不断响起,木乃伊的嘴巴上下合动,像是在说话,但没有声带也没有舌头的木乃伊发不出人类说话的声音,只有骨骼摩擦敲击的声响,但配上他如正常人一般低头查看的动作,更增添了几分诡桀。
这东西……这一刻怎么这么像是个活人?但活人又怎么会是这样一副鬼容?
亡灵。
陆明黎心底突然浮现出了这个名词,这是游戏里常见的怪物,被以某种禁忌方式唤回或禁锢灵魂的死物,以骷髅腐朽的模样存活于世间,与眼前的情形再贴切不过。
这不会就是任务里提到的长生蛊吧?将死人的灵魂禁锢在人体内,然后呈现出眼前这情形。那白天呢?传说中亡灵一般不能白日活动,所以白日那是什么情况?总不能这个世界的亡灵是白天毫无意识,夜晚降临时恢复人的思维?
哇哦,这个蛊,有点意思。
陆明黎有些蠢蠢欲动,这玩意多适合给那群馋他哥身子的人啊!不是想要长生吗,这蛊往身上一放,不是比研究他哥见效更快吗?!这就多抓几个,带回去给他们一个个都种上!
木乃伊丝毫不知道自已已经被一个外来者打起了主意,他提着家里突然多出来的东西匆匆在家里转了一圈,发现了二楼破碎的罐子后整个木乃伊都是一惊,再也顾不上什么,匆匆离开了屋子。
陆明黎跟着他一同出了门,结果一出门就看到外面已经有不少打扮相似的木乃伊在村子里活动,若是忽略他们的外形,这些骷髅就像是真正的村民一般相互打招呼、说话,在村子里活动。但这如常人的活动并不能改变他们腐朽的姿态,陆明黎清楚的看到,有一个木乃伊在试图背起一个背篓时被那竹筐压断了脊椎,身躯向前折起,胸口已经与腿部贴合在了一起,背篓里的东西更是随着这个动作散落了一地,有些更是砸在了他的头上,将那脆弱的脑壳都砸得破碎,并卡在了骨头之中。
但那木乃伊就像是察觉不到一般试图重新试图支撑起身体,最终用力过猛导致脑袋磕在了地上,头颅彻底与身躯分离,但它依旧在动着上下颚骨,发出“嘎吧”的声音,与距离最近的一个木乃伊交谈着。
这场景,堪比他前世玩的一款游戏中的亡灵城镇,不,或许比那个游戏要来的更加恐怖,因为游戏中的亡灵至少还知道自已是亡灵,而眼前的这些木乃伊分明是认为自已还活着。
陆明黎对这蛊更感兴趣了。
他开着言灵行走在这些亡灵之中,放肆的近距离观察着靠近的每一个亡灵,这观察之下他很快就发现了不少缺胳膊少腿的情况,但无论是本人还是他人都一无所觉。当陆明黎走到那个脑袋都掉了的家伙附近后,发现缺少了脑袋的身躯已经没了动静,只有无法动的脑袋还在固执的“说着话”。其他人低着头回应着他,但却没有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更别说上前帮忙。
陆明黎带上了手套,略带嫌弃的拿起了这个脑壳,拔掉后脑勺卡着的东西,往里面一看,不出意外没看到脑子,却看到了一个蜘蛛巢穴。白色的丝线在里面纵横交错几乎占满了头骨内的所有空间,另一端则断裂在了脊椎骨所连接的区域,正如活物一般蠕动探索,寻找着连接点。
这些触丝应该就是某种蛊,它们代替了神经与骨髓,藏在这些亡灵的骨头内,驱使着他们行动。从断开的躯体不会动的情况来看,这些丝线应该是一整个个体,也就是说,脑袋里的这些才是本体。
这要怎么装?连同脑袋一起打包带走吗???
并不感到恐惧,反而已经琢磨着怎么带走这种蛊的混血种苦恼着自已没有这么大的炼金瓶,并且思索起了将里面的“丝线”都挑出来都塞到瓶子里,与在这堆丝线里找到主体的难度到底哪一个更大。
好像是后者更容易一点?
就在这时,村子里的其他人朝着一个方向聚集了过去,陆明黎注意到这些亡灵的动向,暂且放过了手里不知道在说什么的脑袋,将其捏在手里跟着这群亡灵一起往村子中心走。
他之前没有深入村子,这时才发现在村子的中央有一片被特意清理出来的空地,并且还摆了由一整个巨石凿制的原型祭坛。祭坛呈现圆形,中间是凸起的一个圆柱形平台,上面摆着五个围成一个圈的罐子。祭坛的边缘刻着一些符文与线状的凹槽,里面都干涸着某种深黑的颜色,很轻易就能让人联想到干涸的血迹。
祭坛前站着一个他分外眼熟的身影,正是他所占据屋子的主人,而那人身边还站着另一个穿着深红色苗服,头上戴着坠有大片银饰的身影。而相较起其他已经腐朽成枯骨的亡灵,这个人居然还保持着完整的属于人类的面容,那是一张看上去二三十岁的女人面孔,五官深邃美丽,只是她的面容苍白泛青,看着依旧不像是一个活人。
陆明黎歪了歪头,绕过亡灵堆走至了祭坛前,正要探头仔细打量这个身份明显不太寻常的女人,女人却先一步转过了头,那双浅琥珀色的眼眸正正对上了陆明黎的黄金瞳。
陆明黎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甚至警惕地进入了战斗模式,但女人却率先转开了视线,而是微微垂下,视线落在了被陆明黎抓在手里的脑袋上,用苗语打招呼道:“山叔。”
被陆明黎抓在手里的脑袋合动着下颌骨,像是在与女人打着招呼。
陆明黎:“?”
女人上前一步,抬起双手捧向头骨,嘴里说着:“山叔,你的身体落在哪里了?下次不要乱跑了,要在原地等我。”
陆明黎后退了一步,下意识避开了女人的动作,而女人依旧一无所觉的继续上前,似乎不捧到这脑袋就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