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天亮的总是晚些,奶奶一大早就做好了饭来叫木易。
木易费力地缓缓睁开一只眼睛:“别叫我,天天都要早起,就今天能多睡会,不吃了。”
奶奶:“哪能不吃饭,我给你端床旁边,吃点,昂。”
木易转个身烦躁地说:“都说不吃了,不吃就是不吃,端来我也不吃!”
奶奶:“那给你留锅里,等起来再吃。”
“真的不吃了,起来就直接吃中午饭了”木易揉了揉松懈的眼睛开口。
这一下也睡不着到了,但也绝对起不来,怀里的猫还舒舒服服地蜷在被窝,猫毛香香软软的,木易狠狠地吸了两口猫坐了起来。她翻了翻靠着的箱子,以前的小说还在,便看起了小说。奶奶不认识这是什么,以为只是普通的课本,看到孙女一大早的在看书觉得很欣慰。
“对,好好看书。”
木易抬头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好的奶奶。”
不大会儿,奶奶躺在床上喊着:“人老了就是爱困。”
木易听后开口反驳:“明明是你起的早,四点多我就看见你开灯坐着了。”
“睡不着了,唉,今年都九十一了该死了。”
“哎呀哎呀,你天天讲死死的,活的好好的别把死挂嘴边上。”
“人哪有不死的,你爷这都死十几年了。”
“啊—,你不还不活着嘛,咱活,活到一百多!”
“乖乖!哪能活那么长时间。”
“现在都是活到一百多的!都是的!”
“行行行,活到一百!行吧。”奶奶宠溺地说。
这两年奶奶总是喜欢把死挂在嘴边,每次木易听了心里都沉甸甸的。她不敢想象奶奶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不见,这个从小宠着她惯着她的老太太从来没有骂过她一句说过一句重话。妈妈总是讲她爱哭的性格就她奶奶惯出来的,可是这个在别人眼里糊涂软弱的老太太在木易眼里是最有力的依靠。
而且奶奶和大爹相依为命了一辈子,大爹无儿无女,奶奶一走,自已还没有挣钱的能力,他的大爹该怎么办?木易想起了今年收麦子的时候,往年她大爹可以扛起满满一大袋的麦子,而今年麦子只装了半袋背着都有些吃力。那时候木易突然觉得人老了,原来人不是慢慢变老,真的是突然就老了,让人都来不及反应。
木易眼中已经噙满了泪水,看着奶奶已经打起了轻鼾。木易揉了揉手里的猫起床,大爹跟他的车已经不见了,木易想起了今天是星期天她大爹去做礼拜了。
没错,木大礼是个忠诚的基督教徒,木易也不知道木大礼什么时候信教的,反正在她有记忆以来,除了极端天气,木大礼每周都会做礼拜,而且周二别人还会来家里面,木大礼在教会里还是领讲人。
奶奶家电视机只有三个台,一个中央台还有两个地方台,以前有四个不过这两年有个台也没信号了。
木易来回摆弄着电视,实在是没什么好看的,卷子在旁边但懒得写,但是在家木易觉得怎么都好。
木易奶奶家住在村尾桥头,就他们家一户住在这。屋东边后面全是田地,往东延伸出一条小路,路的尽头是河,这条路很少有人过,木易最喜欢这条路上把自已想象成大侠跑来跑去。走在小路上,冷冽的空气从木易钻进鼻子里,早上麦苗上全是水珠,把鞋在上面扫两下就干净了。走着走着木易又情不自禁地跑了起来,慢慢身上也出了层薄薄的汗。
回去的时候奶奶还在睡,猫也不知道去哪了,木易想了想决定把昨天的卷子给写了,毕竟还有两张卷子还没有带回来。
刚把卷子从床上拿出来奶奶就醒了“你大爹回来了啊,几点了?”
“没有,我拿作业,才九点多,再睡会吧。”
奶奶睡眼朦胧地问“你啥时候走啊,可耽误时间。”
木易唉吆了一声讲:“我吃过饭再走,天天回来你都催着我走。”
“这不是怕耽误时间吗,去晚了可咋整,老师别生你气喽。”
“不会的,晚上六点半才上课,我两个小时就到学校了,别操心了,您再睡会吧。”
木易感到心烦,每次回家快回学校那天,她奶奶从早上可以一直催到她走,生怕她到不了学校,哪怕木易解释了一遍又一遍,到现在还是这样。
木易看着自已带回来的竟然还有一张数学卷子,真想一口老血喷出。
现在做数学卷子木易已经感受到了一种规律,选择题前六个、填空题前两个、解答题前两个大题,和其他大题的每一小问,这些题她还能做做,剩下的选择、填空还可以蒙一蒙,大题嘛就只剩下写解了。
木易捡了几道简单的题写了,那难的就空着,说实话她连用哪个公式都不知道,剩下来的还是靠借鉴别人的吧。
木大礼骑着他的三轮回来了,木易看到讲:“大爹别推屋里了,就在院子里充吧,吃完饭还要送我嘞。”
“行,就停院子里,小风把电线拉出来。”
木易从柜子里拉出电线绳,拎着充电板一头看见那里的电线外皮已经老化掉皮了。
木易两条眉毛皱到了一起:“大爹,电线绳都要断了,别漏电喽。”
“没事儿,我找找电胶布缠几圈就行。”木大礼说着就转身进屋翻找起来。
“看,这样就可以了。”木大礼朝着已经漏出铜丝的电线缠了两圈。
木易不放心地问:“要不多缠两圈,这可危险了。”
木大礼:“这样就行了,别看你大爹没文化,但马上快七十了,这种生活问题你还差的多。”
“这不是让你注意点嘛。”木易撇了撇嘴。
木大礼的这种无所谓的态度恰恰是木易担心的事,家里平时没有年轻人照应着,两个老人在家出点啥事也没人知道。
木易不满的看着木大礼,也只能多提醒他几遍。
这时候奶奶从里屋走出来看见木大礼回来了问:“大礼可做饭呢,几点送小风?”
木大礼说:“这才几点,你几点走啊?”又转头问木易。
木易对着奶奶说:“我不是说过了嘛,下午才走呢,要到两三点,急啥嘛。”
“到十二点吃也不晚!”
“那我再等会儿做饭。”
虽然电视机没有几个频道,但是木大礼收藏了不少碟片,但是大部分都是戏曲。
木易从小耳濡目染,多多少少比同龄人更喜欢戏曲。而且木大礼收藏的这些碟片像是电视剧一样拍出来,只是他们是用唱的方式。
此时一家三口坐在小小的堂屋里看戏。
木易真想现在时间静止,看着她大爹如痴如醉地盯着电视上的人物,时不时还跟唱两句,奶奶有些怕冷,腿上盖了件衣服,双手揣在袖子里,眼睛看不清,耳朵也有些背,只能把椅子往前挪。
这样祥和安静的景象在小学时每天都在发生,可这两年这样的景象越来越少,木易觉得此刻来之不易。
木易看着木大礼比前两年更垮的脸上多的皱纹,奶奶更加浑浊的眼睛,心里泛起了酸楚,眼眶里泪水打转。
木易悄悄擦擦泪水,心里暗求大爹奶奶能够长命百岁,不要被病痛折磨。
中午吃过饭后,木易想躺会儿。
奶奶见木易开始睡觉了:“小风不要睡着了,睡过头喽。”
“不会的,我就躺会,到时候叫我就好啦。”
被子里暖暖的,躺着躺着木易还真渐渐有了困意。
木易迷迷糊糊,也没睡着,但还是做了个小梦,猛的一惊睁开眼睛。看了眼闹钟才眯了二十分钟,这么一会儿感觉像过了两个小时一样。
离开家里,木易依依不舍地和奶奶道别,坐在木大礼的车斗里看着奶奶的身影渐渐变小。
明明没去多远,心里有种去天涯海角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