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月光似乎特别能勾起回忆。
又是一口烈酒下肚,楚承南忆起了母后---------这个世界上他最敬爱的女子。
母后窦氏生得雍容又华贵,她准备了好多糕点给承南和慕北(慕北是皇帝的名字):“承南、慕北,快来吃糕点,骑射课累坏了吧,衣服都湿透了。”
母后怜爱地用衣袖替他擦了擦汗,又着了人去取干净的衣衫。
在楚承南心里,母后总是更偏爱他一点,慕北皇兄作为嫡长子,反倒没那么受宠。
在这深宫里,有多少皇子兄弟活得就像小透明一样,一年都见不到父皇几面。比起那些个皇子,他和慕北皇兄在窦皇后的羽翼下长大,在整个窦家的势力下长大,简直是天之骄子般的存在。
他很知足,只要母后和父王能看到他,他就很开心。
从小到大,他跟慕北皇兄可以说是一条心。因为母后常说,他们是兄弟,皇家无手足,但他们一定要不分彼此,互相帮助。
楚慕北怎么想的没人知道,但是这些话,楚承南却是当了真的。
他虽然是弟弟,小了楚慕北四岁,但无论是诗书礼乐骑射,还是兵法,样样都比他的皇兄优秀几分,父皇夸他是旷世奇才,无可限量,母后也为他骄傲。
每次得了夸奖,母后都是最开心的。
直到父皇垂危,御医无能地跪倒一片,他才意识到,母后最疼爱的,还是他的皇兄。
母后把十五岁的楚承南单独召到了凤仪殿……
那日的母后卸下了皇后的华贵服饰,只着了一件月牙白的便服,墨发松散地挽着一个半圆髻。这一身素雅的装扮衬得她更是温婉,眉眼间充满了慈爱,就好像是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得母亲。
“承南,母后对你可好?”
“母后对承南自然是极好的。”年少得承南拿起桌上的茶壶,沏了一杯茶水递给母后。
“那你慕北皇兄呢?皇兄对你可好?”
“皇兄待我也是好的。”他回答地毫不犹豫,“皇兄不像六皇弟他们,每次见到我都是横眉冷眼,背地里使袢子。”
皇后微笑着点了点头,爱怜地伸手抚了抚承南的脑袋,继续说道:“承南,母后一直都知道。你比慕北聪慧,是难得一见的治国奇才,楚国有你在,一定可以一统江山,完成先祖遗志。”
皇后顿了一顿,似乎在思考后面的话该如何开口:“慕北虽身为嫡长子,资质却只是平庸,母后不得不多为他考虑一些。”
当时的承南虽然年幼,但隐约猜出了个大概。
嫡长子三个字在这深宫大院,在这朝堂之上,重比千斤:“母后的养育之恩大如天;皇兄与承南的手足之情深似海,母后有话不妨直说,承南一定谨遵母后的懿旨。”
皇家最怕的就是夺嫡,能让母后在父皇病危时刻,找他单独夜谈的,怕也没有其他可能了。
皇位,从来也不是他想要的。
只是没人相信。
皇后听到他的回答,似是如释重负:“既然皇儿如此深明大义,母后也就直说了。你皇兄资质不及你,若离了父皇母后的保护,怕是很难在这宫围争斗中全身而退。权斗无眼,随时都会赔上满族的性命,所以他,一步都不能退。”
楚承南没有说话,他知道,皇后的话还没说完。
皇后叹了一口气,似有满腔的无奈:“母后要你退出皇位之争,以第一辅臣的身份,辅佐你慕北皇兄登上帝位,护他一生周全。”
楚承南依然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站在那里看着地面。
“承南,皇位虽然高高在上,但不一定是最好的选择。你看你父皇,为国为民忙碌了一辈子,到头来也只能落得个缠绵病榻,人这一辈子,何必呢?”皇后说得慢条斯理,语重心长。
“皇位,从来不是承南敢觊觎的,皇兄是嫡长子,继承大统也是情理之中,母后多虑了。”
皇后用额头轻碰了少年的额头,画面慈祥又美丽。
“慕北,要做皇帝,那承南呢,做护国大将军好不好?北狄蛮夷滋扰我国边境几十年,从你皇爷爷开始,两国就一直死咬边境。论国力,两国不分伯仲,但北狄占尽了地理优势,多少楚国将士把命留在了那里,纠缠至今也没能分出个胜负。北狄一日不定楚国的百姓一日不安。”
“母后是要我去镇守边境?可我从来都不曾领兵,也未曾上过战场啊?!”楚承南有些惶恐,为国效力当仁不让,但与北狄蛮夷的战争历经了两代帝王也未曾有个结果,多少领兵的将士都把命留在了那里。
“那些将军哪有我的承南能干,凡事都有第一次,慕北做皇帝,承南平定北狄做大将军,兄弟俩一起一统江山,不好吗?”情到深处,皇后拉住了楚承南的手,眼神中充满期盼。
那一刻,楚承南读懂了皇后的意思。
皇兄是嫡长子,理应该继承大统。而他,为了要让储君放心,必须远去镇守北疆;为了要让新帝坐稳皇位,更要荡平北狄。”
“母后,这是父皇的意思吗?”楚承南不死心地追问。
“你父皇这次一病不起,不就是因为怀化将军战败,被那蛮夷掳去受辱给气得么,你父王想要平定北狄的夙愿难道承南还不了解吗?”皇后晓之以理,但并未直面回答。
是啊,怀化将军死了……死在了北狄……
楚承南抬眼看着他的母后,久久没有说话。
次日,十五岁的皇子楚承南率亲兵三百,奔赴北境与大军会合。
皇帝驾崩时,楚承南不在;新帝登基时,楚承南也没能回皇城。好像平定北狄成了这个少年此生的志愿。
还有,维护扶持新帝周全,也是母后交代给他的使命。
忆起母后的慈祥,楚承南扯动嘴角无奈地笑了笑。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他的皇兄还是那么幼稚,就跟小时候偷换了他的课业本一样幼稚。
罢了罢了,看在母后的份上,随他闹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