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你身系百姓疾苦。”
“你该回到你该去的地方。”
梦里,云空的那几句话反反复复地出现,如同唐僧喋喋不休的紧箍咒,念得苏禾头疼欲裂。
汗湿着杉子打开窗户,一阵凉风吹得她一激灵,瞬间清醒了不少。
类似的话,师父也曾有意无意地同她提过很多次。只是她每次都打着哈哈。
她不过是沧海一粟,就算会点医术,充其量也就是个大夫,哪有肩负民间疾苦的能耐?
她只想随心所欲,无忧无虑地活。
身系百姓疾苦...这个担子太过沉重,不是她能承担的...
月光皎皎,散发着朦胧的银辉。
那日山上的月亮也是这般皎洁。
苏禾自嘲地笑了笑,怎又想起那个花心王爷了?亏他还是摄政王,其身不正!百姓受苦!
其身不正?百姓受苦???
苏禾似是突然顿悟到了什么,饶说能担得起“身系百姓疾苦”这六个字的,只有皇家,再往细里说,那应该就只有皇帝和....摄政王?
除了站在权力顶端的那两个人,还有谁能“身系百姓疾苦”呢?
所以,师傅和云空大师说的,不是指她,或者说,不是指她一个人,而是指她和身边的摄政王一起?
她被人下了药,那他会不会也被暗下了黑手?
苏禾不免有些担心。
离开前,他就有过莫名的发烧,吃得也极少。不过自打素心入府,他的胃口倒是好了不少,面色也红润了。
想来也是,温香软玉在怀,自然是神清气爽,百病全消的。
几乎彻夜未眠,苏禾顶着黑眼圈起床。
小沙弥很快便端了解毒的汤药来。小小毒药,在天机谷高人面前实在是不足挂齿。
苏禾这几日也听了不少佛道哲理,感觉整个人都升华了。
这日半夜,佛寺的庙门被人急急地叩响……
寺门方一打开,一个壮年男子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求大师救救我娘子!救救我娘子!”
来人是山下的村民铁牛,铁牛经常给寺里送补给,所以同寺里的和尚都很熟悉。
铁牛的娘子孕期未满,但胎儿似乎要提前分娩了。
事出突然,稳婆也寻不到。云空大师经常下山义诊,医术也是名声在外的。所以铁直接用牛车,把自家的娘子送了过来。
产妇到的时候褥子上已经染了不少血。
情况不容乐观……
云空直接让铁牛把产妇送去了苏禾的房里。
苏禾只给山里的牛马羊接生过,给人接生只在古籍里看过。
不过她并不慌张,她对自已的医术有信心,更何况,还有云空师叔可以从旁帮忙。
苏禾将产妇安置在榻上,吩咐小沙弥去烧开水、熬汤药,又取来了人参让产妇口含提神,一套操作镇定自若、有条不紊。
寺里只有苏禾一个女子,产房里的一切都只能靠她一人。
云空、铁牛只能候在门外。
“大夫、大夫,请你一定要保住孩子,为了孩子我死都愿意!”铁家娘子脸色白了一层又一层,但还是用尽全力气拽住苏禾的胳臂恳求。
苏禾果断地将人按回了床板上:“有我和云空大师在,不会让你出事的!”
产妇的肚子能明显得看到起起伏伏。是胎儿在强烈的摆动身体。
屋子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重,产妇的动静却是越来越小。
苏禾施了针,铁家娘子像是溺水的人突然呼吸到了新鲜口气,狠狠地吸进了一口气。
“胎位不正,孩子出不来,我现在要给你推正胎位,会很疼,忍着!”说完也不等产妇回应,直接爬到了榻上,撩开产妇的衣服直接动手。
随着手上的用力,产妇再次涌出一股血:“再来!”
别说产妇了,苏禾也像从河里捞出来似的,汗水整颗整颗往下掉。
孩子要是再不出来,产妇怕是会失血过多的。
铁牛跪在门口,求着苏禾一定要救回娘子,他只要他的娘子。
忙了半宿,禅房内终于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婴儿的哭声很洪亮,没什么大碍。但是产妇很虚弱,汤药几乎喂不进去。
第一次怀抱婴儿,苏禾的心也是揪着的,他实在太小太软了...
禅门方一打开,铁牛径直越过苏禾冲到了榻边,甚至都不曾看他的孩儿一眼。
“生产不易,你娘子是伤了根本了,如果还想再育子嗣,怕是得花些功夫调理几年的。”苏禾想跟铁牛交代一下产妇的情况。
“还生什么生!要不是这个逆子,我娘子怎会受这种苦!”铁牛的性子耿直得很。
苏禾突然觉得怀里婴孩儿好可怜,刚生下来就遭了父亲的嫌弃。
产妇虚弱,不适合移动,这几日只能宿在寺里了。
铁牛是个糙汉什么都不懂,照顾母子的活儿还是落到了苏禾的头上,她倒也没什么怨言。
铁家夫妻俩的感情甚好,娘子怪铁牛说浑话,什么只要娘子不要孩子的;铁牛倔强地回嘴说她不爱惜的自已的身子,非要保那个逆子做什么?
苏禾抱着孩子悄悄退出了禅房,房内夫妻俩在拌嘴,屋外婴儿在怀里安睡,一闹一静,截然不同的光景。
她轻轻拍了拍怀中的孩子,竟然感受到了几分为人母的光辉。
这日山下来了几个江湖中人,拿着她的画像重金寻她。
苏禾知道,一定是楚承南的人马搜索到了附近。
佛门净地,云空亲自出面将人打发了去,只是接下去该怎么办呢?她不能永远躲在寺里啊……
回到禅房的时候,铁牛已经回了自已屋子,为了更好地照顾母子,夫妻俩得暂时分开。
铁家娘子身体好了很多,已经可以躺着同苏禾聊天了。
她唠里唠叨地数落自已男人如何如何蠢笨,可言辞间却甜得腻人。
苏禾是羡慕的,羡慕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羡慕他们历经磨难总算诞下了共同的孩儿。
“我的身子差,干不了农活,子嗣也是艰难。当年婆婆为了让我俩分开,净干些挑拨离间的事,还领了很多适龄的姑娘来家里相看,气得我差点一走了之!”许是九死一生才生下孩子,铁家娘子说起往事特别有感触。
“那铁牛大哥什么态度?”苏禾听得也起劲。
“他那个傻大个儿,几棍子打不出个屁,只会生闷气!我琢磨着这么个傻子,不要也罢,就当我是瞎了眼,痴心错付了呗!”铁家娘子侧过身,轻轻拍了拍了身边的婴孩,“可那傻子还真是有傻办法,一言不发地上我家干了三个月的活儿,每日天没亮就来,太阳落山就走,饭也不吃,时间久了,我爹娘反倒心软了。他娘也拿他也没了办法。”
苏禾捣药的手没有停,心里却是有些想法的:也许只有历经风雨的感情才是珍贵的吧。那她和那个混蛋王爷呢?真的就有缘无份了吗?
她当时气糊涂了,都没给过他说话的机会。
调养了一段时间,铁家娘子已经可以下地了,铁牛又用他的牛车载着娘子下山,这次回去,还多了一个可爱的男婴。
这个年代的人都重男轻女,她想,铁家婆婆看到这么个大胖孙子,应该也会开心了吧。
苏禾再次找到了云空:“师叔,苏禾要走了,特来拜别师叔。这些日子多亏得了师叔的照拂。”
既是自家弟子,云空也没那么端着了:“苏禾徒儿医术高明,古道热肠,确实是该有所作为,可想好了要去哪里?”云空手里的木鱼不停,非常有节奏地敲击着。
“回我该去的地方!”这是苏禾思考了好几天才做出的决定。
给那个混蛋王爷一次解释的机会好不好?万一,真的是离间计呢?
“阿弥陀佛...如此甚好。“云空当即就让人取来了盘缠和干粮,还亲自将人送到了山下,看上去好像早有预谋似的。
师侄二人拜别,不过是歇了个脚的功夫,冷言便驾着马车迎了上来。
这未免也太快了吧。
不宜擅闯的地方他们便不闯,但并不表示他们会就此放过,一行隐卫在寺外埋伏了多日,除非苏禾一辈子不出来,不然早晚是要相见的。
“王爷可一切安好?”。
冷言的眉头微微皱了皱了,答道:“王爷,尚可。”
楚承南这几日又发了烧,吃得也少。但擅自透露主子的情况是绝对不允许的,冷言只能给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
苏禾有时候很聪明,她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句“尚可”,冷言没有直接回答“好”,那应该就是“有点问题的”的意思吧。
心里的担忧似是又多了一分。
楚承南最近都在营里督兵,不曾回府,夜里他便宿在苏禾那间平房。房里的药香味让他觉得安心。
只是这几日他又莫名发烧,真气涌动乱窜,食难下咽,似乎又出现了前些日子的症状。府医军医都探不出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