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周末。
黎灿专捡这天出来。
她坐在车上，前面开车的，是不苟言笑的陈凯。
他们正在去往郎城的路上。
黎灿这次出来，费了好一番力气才说服了穆子言。
她要单独行动。
她的计划里，这次实地探访是不可以有穆子言出现的。
她还找陈凯借了隐蔽拍摄设备。她要亲自去，探探这个黑窝点。
进入郎城地界，路上车子愈发稀少。道路周围的建筑，也低矮了许多。轿车驶过某些路段，甚至会扬起大片黄尘。
按着地址找到郎城艾幼美医院，黎灿竟发现不过是路边的一个通排边铺。
招牌上简单写着：艾幼美诊所。
甚至没有“医院”二字。
就是这儿？
黎灿预感更加不好。
诊所旁边是两家饭馆，对面有一家旅馆，还有两家卖助动车的小铺子。
路边车位上，却停了好几辆车。有帝都牌照的，也有邻省牌照的。
黎灿让陈凯等在车边。自已戴了口罩和墨镜，进入诊所。
她环顾了一圈，前厅一个人也没有。
等了一会儿，才见一个穿粉红工作服的女人，把一个年轻女孩往外领。
“抓紧做手术吧，小姑娘。想好了你就给我打电话啊。”
说话的是一个眉眼还挺漂亮的四十来岁女人。眉毛和眼线都是纹过的，痕迹明显。
黎灿把墨镜拉到鼻梁下面，从远处细细端详。
这似乎就是她印象中的，杨柳的妈妈，柳金枝。她比一般同学的母亲看上去倒要年轻一些。
女人送走年轻女孩，把目光落在黎灿身上。
“亲爱的，来参观的吧，我给你介绍介绍。”
“阿姨，”黎灿做出怯生生的模样，“我想问一问，就是，那个手术，要多少钱？”
女人迟疑了一下。
“姑娘，不着急，阿姨先了解一下你的情况啊。”
说着女人从前台取了张表格，把黎灿领到隔间坐下。
“你今年多大了？”
“16。”
“哦，那你跟我闺女一边大，还在上学吧？”
“嗯。”
“你是我们本地的吗？”
“不是，我从帝都过来的。”
“噢，是吧。”
女人用笔在表格上划拉着。
“姑娘，你是怀孕了吗？”
黎灿扶了扶墨镜。
“我是帮一个朋友来问的。”
女人意味深长地噢了一声。
“那你那个朋友，她怀孕了？”
黎灿点头。
“她也和你一边大？”
又点头。
“那我跟你说啊，是这样的，在我们这边的话，做手术是不需要家长签字的。所以，你，你那个朋友这方面可以放心。”
“那，自已来就可以吗？”
“孩子的爸爸，”女人压低了声音，“如果可以过来的话，那是最好。”
黎灿没作声，微扬下巴，朝着外面车的方向睇了一眼。
女人很敏锐。
顺着黎灿的视线，看到一个穿着黑皮衣，带着墨镜的男子立在车边。
“阿姨，还需要做什么准备？”
“不需要什么准备，只不过你术后最好能休息两三天。看你方便，如果你能休息一个礼拜，那最好。”
“阿姨，您这里会替，我朋友保密吧？不会让学校知道吧？”黎灿拉下口罩，压低声音。
“那当然不会了亲爱的。”
“你们一看就是好学校的吧。”
黎灿默不作声。
“您这里的大夫和设备……”
“这点你放心好了孩子，我们大夫都是大医院出来的，做这行很多年了。”
“我们的设备也都是最新，最先进的，你这个是小手术，没有什么的。”
“那，里面做手术的地方，可以参观一下吗？”
“不行的，小姑娘，那都是无菌环境，外人不可以随意参观的。而且现在正有两台手术做着呢。”
黎灿面露难色。
“不过如果你登记一下，留个联系方式，我可以破例让你看看，毕竟是做手术嘛，想了解得全面一点，可以理解。”
黎灿说好。
女人又说，还是得等里面手术结束了才可以看。
黎灿摘下墨镜，看着面前表格。
在姓名那栏，写了“李灿”，留了手机号。
“把紧急联系人也填一下吧。就填孩子爸爸就行。”
黎灿写上：陈小凯。也留了个手机号。
随后女人说让她去吃个午饭。吃完回来就可以参观了。
黎灿拎起包。
“阿姨，这手术到底多少钱啊？”
“分两个档次，一般的2800，好一点的4800。”
还分一般的，好一点的？
“那好一点的是好在什么地方？”
“术后恢复快啊，医生也更资深，术中你痛苦小。”
真是日了狗了。
黎灿只叹大开眼界。
黎灿带上墨镜，拎起包，出了诊所。
到车前抓住陈凯的手臂，说了两句，就一同到旁边的饭馆去吃饭了。
女人在身后目送黎灿出门。抿了抿嘴。
*
那就是个家常菜馆。
黎灿和陈凯面对面坐下，点了几个菜。
这时黎灿看见邻桌的小姑娘，就是刚才她进门时，出来的那个。
说是小姑娘，看样子却比黎灿还大几岁。
黎灿心思一动。站起身，坐到了女孩身边。
“姐妹，你一个人啊？”
女孩一吓，“嗯。”
“我叫李灿，那是我男朋友。你，男朋友没跟你来啊？”
女孩脸微微发红，尴尬抿唇，“他还要上工，不好请假。”
看来两个人是一个厂的工友。
“你今天都请假过来了，怎么没做手术啊？”
“2200，价格太高了。”
这一问，女孩竟打开了话匣子。
“其他女孩跟我说，她们做的只要这个数！”
女孩用一只手比划了一下。
黎灿大惊。
“问题是她们也是在这家做的！”
“所以啊，我先过来假装问一下，等那个销售再打电话的时候，跟她压价！”
还有这种操作！
“你认识很多人在这做的？”
“嗯，我们厂的，这种事太多了。有的女孩不只做过一次呢。”
黎灿的心哇凉哇凉。为什么这些女孩子，不懂得保护自已？！
“这地方做得好吗？”
问到这个，女孩顿了一下。
“多数情况还行，也有出问题的。”
女孩讲述，她周围亲眼见的，或是听说的。来艾幼美做过以后，有感染的，还有比这还重的，她也不知是什么毛病。还有一个在手术时候就大出血了，是送到医院抢救才捡回的一条命。
黎灿听着，心情沉重到冰点。
她好想问，为什么这么危险，她们还要来这里，对自已的生命那么不负责！
可她不用问。她知道。曾经读书的时候，她甚至读到过。
这些女孩的羞于启齿，无颜面对家人，还有经济上无法承受的费用……
黎灿的双眼冒着火星子。
柳金枝之流，必须得到严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