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崇安殿内。
一抹颓然的明黄,随意瘫在雕砌精细的龙椅之上。
他的身上,挂满了一幅又一幅沾着血污的画像。
而他面前的龙桌,则满是堆成小山地奏折。质地上乘的白玉茶盏,也被悉数摔成碎片,毫无生气地铺在那人脚边。
整个崇安殿被一股袭人的压抑所笼罩,衬地他愈发冰冷无情。
常廷玉低垂着头,缓步走近,任由肘弯上挎着的拂尘随着脚下步履微微摆动。
“皇上,展大人求见。”
“不见。”
卿澄眉眼低垂,眼尾还挂着明显的红晕,目光定定落在画中之人皎洁如月的脸上,回答起来没作任何犹豫。
常廷玉头埋地更低了些,继续道:“展大人说……您若不见,他便一直在殿外候着,直到您……接见他为止……”
“他要等便让他等着。”
“皇上……”
常廷玉心里犯难,刚想再劝慰两句,殿门忽的被人大力推开。
常廷玉双眼睁地老大,一脸惊慌地快步走去:“展大人!您没传召,是不得擅闯的啊!
快!你们都是死人啊!!还不快请展大人殿外暂候!?”
展自飞奋力将前来制止的小太监挣开,神情严肃地看向卿澄:“卿澄!你若这样,我真瞧不起你!”
常廷玉只觉自已快被吓死了。
想捂住展自飞的嘴又不敢,又怕惹恼了卿澄,自已惨遭波及。
“展大人!请您慎言,您不能对皇上如此不敬……”
卿澄接着话尾冷笑一声,一双晦鸷的眸子暗了又暗:“不敬?他对朕不敬的事做得还少吗?”
说着,卿澄将手中的画卷细细卷好,握在手里扬了几下:“从前你觊觎芷儿,朕从未多说什么。
如今朕当上了皇帝,你却又开始觊觎朕的妃妾,展自飞,你是何居心?”
展自飞眉心跳痛一瞬,眸光似有些闪躲:“我从前是喜欢芷儿不错,但我也知道,芷儿喜欢的是你,自此我便不再肖想什么。
可阮氏呢?你把她当做泄愤的工具,当做苏阿娘的替品。当她真的陷入风波之中,你却又毫不犹豫地将她舍弃。我实在看不下去……”
“所以?所以你就自作主张替了朕的位置!给她一处可供栖息的温柔乡吗!?”
“我跟她什么也没有!是你处处疑心!!”
“你敢说你从未觊觎过阮氏吗?!从未有过吗!?”
卿澄暴喝一声,在这空旷的殿中无尽回荡。
展自飞哑了火。
他心虚了。
卿澄恨极了展自飞不合时宜的沉默,登时一腔恼怒,将手边的奏折狠狠朝展自飞掷了过去:“她是朕的人!!生是朕的!死也是朕的!!谁人都别想抢走!!谁人都别想!!!”
展自飞被卿澄不正常的状态惊地有些错愕,喉间仿佛被什么东西牢牢堵住似的,说不出也咽不下。
卿澄粗喘着气,忽的却又扯起嘴角嗤笑一声:“朕已经将阮氏藏起来了,就在青柠身边。你想抢走阮氏,这辈子也别想!!”
展自飞闻言,表情从错愕变为恐惧。
他实在没想到,这件事会让卿澄崩溃成这样。
他不禁有些后悔了。
看着眼前仍旧俊朗,状态却愈发颓然的昔日挚友。展自飞开始努力思考这一切到底值不值。
卿澄歇斯里地地吼完,下一秒却又莫名其妙地流下了泪。
他无助地张了张口,随后像犯了瘾症一般,手忙脚乱地摊开了手中的画卷,抱着画卷不住抽噎。
“青柠……青柠你怎么又离开我了呢……我是柳澄啊……我是你最懂事的柳澄啊……
朕不怪你了……即便你弄脏了青柠的画像,朕也不怪你了……求你别离开朕……别让青柠离开我的身边……呜呜呜……”
常廷玉面色灰败如土,却又仿佛早已习惯了这一切,熟练地将散落在展自飞脚边地奏折一一拾起,重新堆放回桌案上。
收拾好后,常廷玉深深叹了口气,回身看向展自飞:“展大人……皇上今日不太方便……请您先回去吧……”
展自飞眉头蹙地很紧,有些犹豫地对上了卿澄混沌地眸子:“我……知道了……”
……
昨夜我睡的很好。
也许是因为巧婆替我仔细打扫过偏院,床头的香包气味怡人,才使我缓解了高烧后的疲累无力。
不过到底是住在人家家里,我不好事事劳烦展府的人。
于是我起了个大早,将床榻细细整理好后,又跑去厨房给自已做了些粥饭。
等我将熬好的米粥端上桌时,巧婆颇为急切地叩响了房门。
“元姑娘!”
听巧婆的语气,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这才赶忙将手中的碗盏放下,跑去开了门。
一见到我,巧婆紧张地与我对视了几秒,又探头朝桌案上看了看,这才一把攥住我的手,嗔怪道:“元姑娘,不是巧婆说您,这煮饭打杂您怎好亲自动手?”
我不禁有些尴尬,还以为是自已无知,无意间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
“巧婆……我……给您添麻烦了吗……?”
巧婆愣了愣,大笑道:“不是不是,老奴是怕累着您。您这身子将好,药都还没停,怎好起得这样早跑去厨房忙活?饿了的话只管同下人说一嘴便是,用不着这么见外的。”
我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神色陡然缓和:“无事,醒得早便自已做了。”
巧婆强拉着我,又在门口嗔怪着昵了几句,这才把我放了回去。
我倒不是受不了巧婆这副热情性子,只是想同展府保持些距离。毕竟昨日展老爷和巧婆,话里话外都在有意撮合我和展自飞。
这让我感觉十分尴尬。
且不说我有没有这种想法,展自飞肯定是没有的。
人家是朝圣国鼎鼎大名的少年将军,我呢?是个出身风尘,还宫斗失败的破落子。
这俩放在一起,怎么看都不搭边啊。
更何况,我总担心奉六会误会。
若是因为这种事,搞得我和奉六生分了,那多不值。
吃过饭,巧婆掐着点替我端来了几碟精美的糕点,临走前还特地强调一句,是展自飞说我爱吃,所以昨儿才特意命人备下的。
我尴尬地朝巧婆点了点头,亲自将人送了出去。
往偏院门口走时,巧婆嘴里一刻不停,一一细数着展自飞的各种优点,什么长得帅,个子高,门第高,俸禄丰之类。
我听得耳朵疼,不由加快了送巧婆出门的脚步。
“元姑娘,晚膳在主院用,一会儿等大少爷回来,让他陪您去西街的绸缎庄逛逛,添几件好看的衣裳。”
我连连摆手婉拒,却被巧婆敷衍着打断。
正在我俩互相拉扯客套时,一声好听地少年音倏然响起:“咦?巧婆,她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