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维修部的众人在帐篷里架起个桌台，排成一列坐在桌子的一边。
昏暗的帐篷里面，老李在桌子上点了盏油灯，莉兹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子边，乖巧而又安静地和老李一起相对其他人而坐。
“说罢，你打算先让我们比较莉兹和其他仿生兵器的哪个差异点啊？”
“稍等一下吧，”老李说道，“一会儿，还有其他人会过来。”
众人等待着，不吵不闹地看着对面的莉兹，下意识地挤成一团试图递近到莉兹的面前，好好观察这个独一无二的小家伙。
众人看莉兹的眼神之中，机械师对于完美作品的倾慕感自然而生，他们几乎将她当作了自已的白月光。
“老李，莉兹，我来看你们啦。”
众人往帐篷外看去，贝尔纳挥着手，笑着打着招呼走了进来。
维修部各位的目光聚集在贝尔纳的脸上，聚焦于贝尔纳轻轻抖动着的双耳上。贝尔纳感觉到气氛的一丝古怪，脚步不定有些想要先离开。
“没事的贝尔纳，”老李拍了拍他和莉兹之间的空座位，“你先过来吧，我们有些事正好要拜托你。”
贝尔纳歪着头，眨了眨眼，老李再一次拍响那空座位，贝尔纳无奈而不好意思地走到老李和莉兹之间，缓缓坐下，拉动椅子让自已贴近桌面。
随后，众目睽睽之下老李离了桌，从一旁的电脑显示器旁拿来个碗，碗里还装着今晚上食堂发的红薯干。
他将装着红薯干的碗放在桌上，推到了贝尔纳和莉兹的面前。
莉兹看着那红薯干望眼欲穿，她什么也没说地看向老李，老李看着莉兹抬了抬下巴，使着眼色向莉兹表达了准许。
颤颤微微地小心试探着，莉兹扭扭捏捏地伸出了手，从那碗里拿起了根红薯干，伸进嘴里咬着吃了起来。
桌对面，压低着身子仔细观察着的维修部众人惊掉了下巴，无声之中表情凝固住的众人，在摇曳的油灯灯光之下宛如成了幅博物馆里的著名油画。
老李倒是在一旁抱着手，得意地看着莉兹和因莉兹而吃惊的众人，他眼神往一边一歪，憋着笑向着当初那一刻的自已也是这副模样吧？
“天啊，她居然会吃东西，”僵持许久，众人之间小陈终于发出了声，“可是，仿生兵器不需要从外界摄入能量不是吗？”
“没错，”老李解释道，“莉兹也吃不出味道，我认为这样的行为，其实更接近于对周围既有行为的好奇和模仿。”
“有些像人工智能会做的事，又有些像是人类幼崽能干出的事，”小陈说道，“能够靠编程做到这一点吗？”
“我想不行，”老李说到，“贝尔纳就不会做出这种行为。”
“是啊，我不会去吃那些东西的，”贝尔纳摸了摸正在把红薯干咬断吃掉的莉兹，“莉兹倒是会这么做，我记得她说过这么做是为了好玩。”
“那准确说就是类似于人类幼崽的行为了，”老贺说道，“现有的编程程序恐怕都做不到自然而然地做出这种事。”
众人继续看着莉兹，莉兹茫然地看着正观察着她的大家，水灵灵的大眼微微抖动，她拿着红薯干，一点点地将那红薯干伸进自已正咀嚼着的嘴里。
红薯干碎屑粘在了她的嘴角边，莉兹不以为然地继续吃着。贝尔纳看不下去，拿了块小抹布，扶着莉兹的下巴抓过莉兹的头，勉力地擦着莉兹的脸。
莉兹的脸上又转而流露出一丝不耐烦，随着这股不耐烦莉兹的尾巴时不时抖动着，她鼓着腮，在贝尔纳不厌其烦地擦拭下继续执拗地吃着东西。
“这......这是不可思议的智能程度啊，”小陈捂住了自已羞红的脸，趴在桌上掩盖着自已的万分激动，“太......太可爱了，我受不了了，这根本看不下去啊......”
“好吧，老李，这确实不是编程行为，”小何说道，“可就算是真的是灵魂，总得有个‘灵魂附体’的原因吧？”
“难道是因为她的脑子里有个人类的大脑？或者人类大脑的一部分？”
有人如此推断着，众人随即争着站了起来，到帐篷里堆放着各种工具的一角捣腾着东西。
而在他们回来之前，趴在桌上的小陈实在无法忍受了，她直接飞扑而来，稍显高大的身材跨过桌面，想着要近距离和莉兹接触。
“莉兹小同志，我就摸一下你的脸！就摸一下好不好！”
莉兹鼓起的两腮挤没了她的眼，她依旧不放弃那晶莹剔透的红薯干，用双手抵挡着小陈。红薯干拿在手上，满是油渍地戳在小陈的脸上。
“小陈，别折腾啦，多大年纪了还这么活蹦乱跳的。”老贺拿来了台扫描仪，“现在，让咱们用这个断层扫描仪来扫描一下莉兹的头，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异物。”
“等一下，”暂时和莉兹相持不下，小陈转过脸和大家问道，“我在想就这么用放射线扫描一下，会不会让我们失去现在这样的莉兹啊。”
“如果莉兹的所有行径，都是依托于其已有所有设备的运作，”老李回答道，“那么这么扫一下应该也没问题，而且人脑被放射线短暂扫描一下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说罢，小陈还是让开，老贺将扫描仪的环状天线伸展而开。
众人向后退了一退以保证安全，老贺伸直了手，后仰着头，让莉兹的头从那环状天线的空隙中穿过。
莉兹有些不安地看着那天线在自已的头周围上下晃动着，感知敏锐的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害得她毛骨悚然。
“嗯......”老贺的扫描检测结束了，“没扫描出什么东西，莉兹小同志的脑袋里是空心的——我是说，里面没有什么异物，应该都是些正常的计算中枢。”
“你说，”小何在小陈身边一边撑着脸，漫不经心地嘟囔着，“为什么这些仿生兵器都把计算中枢塞头里啊，明明头也算是个突出的危险部位了......”
“搞不好，我们只能把莉兹的头拆开来看了。”
“我觉得还是算了，”老李直接赶在莉兹被这话吓到前反驳了回去，“万一拆开了头而打破里面的已有环境的话，真搞不好我们会失去现在的莉兹。”
“嗐，那还真是没有办法了。”小陈也跟着撑着脸叹了口气。
“目前还有个办法可以看看，”老李看向一边坐着的贝尔纳，“贝尔纳，你能检查一下莉兹的脑部线路吗？”
“我之前不是尝试过了吗？”看着老李贝尔纳无奈地回答道，“我没能力访问莉兹的系统。”
“不是让你检查系统的问题，”老李说道，“你只是监视一下莉兹头部的各个线路的运作状态，这个应该不用访问系统也能做得到吧？”
手里依旧拿着根红薯干，莉兹一动不动地看着贝尔纳温柔用双手将她的头抱住，紧贴着莉兹的脸与莉兹四目相对。
一旁的众人等待着扫描结果，静静地看着贝尔纳同莉兹鼻尖相触，发梢相错。看着这一幕，有几个人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忍不住用手擦着忽然痒起来的鼻尖。
“扫描结束啦！”
贝尔纳放开了莉兹，回过了头和大家说话，莉兹看了下贝尔纳，又看了下周围的其他人。心存侥幸着莉兹觉得应该没什么事了，偷偷的拿起红薯干咬了一小口。
“怎样？”大家和贝尔纳问道。
“莉兹的计算中枢线路一切正常又普普通通，没有出现错搭或者短路的情况，”贝尔纳说道，“只是大多数线路的运作频率要比正常值偏高，不过没有危害。”
“那这就有答案了，”小何说道，“会不会是因为线路的运作强度更高，才让莉兹拥有如此的智能？”
“我倒是有一个更合适的说法，”老李压低着声调，驳斥着这位年轻人的断论，“会不会正是因为莉兹有如此的智能，这些线路必须以更高的运作强度才能保证其运行。”
“啊？什么意思啊？”
“意思就是说，线路的高强度运作不是莉兹拥有如此智能的原因，而是莉兹拥有如此智能的结果。
毕竟贝尔纳也说过，莉兹的中枢没有和其他机体的硬件差异。”
“那这不就又回到死胡同了吗？可惜我们也没法访问莉兹的系统。”
“是啊，”斜看着一边拿起最后一根红薯干的莉兹，老李得出了结论：
“看来，在我们以后有机会之前，我们也只好先这样放着，帮莉兹‘拥有灵魂’这件事当作理所当然来对待了。”
众人趴倒在桌上，无可奈何地看着眼前活灵活现的莉兹，却又想不出她活灵活现的办法。
油灯随着外面吹来的风而轻轻摇曳着火光，众人的影子在那帐篷之上缓缓跳动着，如接住了一滴落下的水而波起漪澜的湖面，水滴一旦落入湖中，就再也无迹可寻。
众人就这样撑着脸枕着桌面，看着莉兹而发呆，直到那熄灯号响起。
“对了，那是我的红薯干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