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之后,经历了感恩晚宴的餐厅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小楼二楼的各个卧室被整理整洁,卧室又重归了空荡和寂静。
李斯特等人开着装满物资的皮卡从车库中开出,他们将车停在空地上,依次同莱斯道别。
莉兹最后走到了莱斯的面前,她平静地看着莱斯,莱斯向她张开了怀抱,莉兹扑入其中。
两人相拥片刻,莱斯抚摸着莉兹的头发,莉兹则伸出了手,放在莱斯摊开的手掌上。
“保重,小莉兹。”
莱斯又蹲下来捏了捏莉兹稚嫩的脸,随后挥了挥手,示意莉兹离开。
“你也要保重,老李——我送给你的烟斗可别丢了。”
“知道了,”老李一笑,“你也要保重啊莱斯先生,希望一切重归安好的时候,我们还能喝上两杯。”
“当然——一路顺风。”
众人坐在车上,向着莱斯挥别。皮卡启动,运送着所有人离开了日暮山庄,向着荒原而开去。
莱斯靠在大门的门框上,拿着烟斗向他们惜别。莉兹坐在车上回了回头,风吹拂着发梢遮挡住了她的异色的双瞳。
见他们车尾的烟尘消失殆尽,莱斯转身回到了小楼中。本就宽敞的客厅餐厅忽然变得空荡荡,让他不禁有些惆怅。
夜幕又一次降下,莱斯点亮了餐厅的灯,一个人坐在餐桌里,默默地吃着他的玉米卷。
周围小楼的空间都沉浸在黑夜当中,莱斯抬头看了看那些屋内黯淡之中的一切,不由得叹了口气。
第二天清晨,莱斯伸着懒腰走进了卧室之间的走廊中,他下意识地挥手问早,但这里没有人,只有屋外刮着窗户的风回应着他。
莱斯叹了口气,坐在楼梯间里发呆。
晚些时候,他又穿着身体恤,坐在小楼前抽着烟。他抬头看着那高耸的石碑,石碑的十字架遮挡着阳光,它似乎正低着头注视着莱斯,静静而不语。
“我知道了,你也希望我这样吗?”
“离开这里,外面居无定所的生活注定艰难许多——但是,也可以看到更多不一样的风景,更多不一样的人,甚至还能看到他们。”
说干就干。
两天的规划和筹备之后,莱斯把物资都装上了车,沉甸甸的物资几乎要从小货车的货箱里溢出来,车身也因此稍稍下沉。
谷仓里还有好多的粮食,这些都是李斯特和莉兹他们收集的,他不想全都浪费。
这些装上车的物资够他吃个好几个月了,他计划着要分一些给路上遇到对的人。
莱斯又回了小楼,他拿出个行李袋,收拾着其他准备带走的东西。
他步入回了那卧室对面的小房间,曾经莫斯塔在那里住过,莉兹也住了几天。他将那幅农作劳动的画从橱柜中拿出,坐在床上盯着那画像许久。
“这幅你最喜欢的画,我还是留在这里吧——不好意思,要抛下你离开这里了。”
莱斯回头看了看那外面的石碑,风带着树叶从那石碑前轻柔而过,石碑默默不语,被光彩所照耀着。
莱斯当他是微笑着默许了。
莱斯将画像放回了橱柜,他好好清理了一下书柜,将那书柜柜门关上。
他将卧室的房门依次关好,随后他扛着那自已的行李,兴奋地走下了楼梯间,直接走向那大门。
手将要触及大门握把之时,门忽然从外面打开了。
莱斯收拾行李的时候太投入,他没有注意到有几辆车在刚才停在了空地的石碑之前。
几个衣冠楚楚的军人站在门前,莱斯扛着行李,心里一惊而屏住了呼吸。
卖国军。
但不知为何,莱斯这次没有退缩,一生以来从未有过的勇气涌上了他的心头。
“军爷有什么事吗?”莱斯端正而又沉稳严肃地回答道。
“不好意思,忽然光临还请见谅,”领头的那个军官看起来还挺恭恭敬敬,“我是伊芙利特共和国中央政府,特别武装警察部队的伯纳德上校。”
“上校先生,有什么事情吗?”莱斯平静地问道。
“这位先生,节省时间,我们就直接开门见山吧,”伯纳德上校问道,“你是否有支持了抵抗军或者义军,让他们在您这里藏身?”
莱斯忽然心里一颤,来者不善啊。
他忽然想到了李斯特他们,想到了莉兹那稚嫩的面孔,她那平静的双眼。
“上校先生,”莱斯摆出副生气的模样,“我没有收容过任何的抵抗军或者义军人员!”
“我们认为您收容过。”
“我没有!”
“您有!”
“我说了我没有!”
“有没有,证据说话,”伯纳德上校说道,“搜查他的屋子。”
“喂!你们不能这样!”
即使莱斯高声抗议,他还是没能阻止那些卖国军的士兵闯进他的屋子。
他们在厨房、客厅、餐厅里翻找了个遍,甚至连冰箱都没有放过。他们有脚步颇重的爬上了二楼,不经意间踩坏了莱斯的楼梯,让他为之一愤。
卖国军的士兵还去检查过车库和谷仓。站在高大的谷仓下,卖国军的士兵抬头一看,发现他的谷仓里装着好多吃的。
“报告长官,没有发现抵抗军和义军的总计。”
伯纳德上校若有所思地点着头,莱斯气愤地看着,强忍着不往这帮畜生身上吐口水。
“好吧好吧,这位先生,我们错怪您了,这里显然没有抵抗组织,您可以做您想做的事情了。”
虽然很生气,莱斯还是松了口气,他抬头看着那石碑,看来自已亲爱的莫斯塔又帮他渡过了一劫。
“等等。”
本来已经回头准备离开的伯纳德上校忽然回头。莱斯惊愕地看着那人的面庞,那位上校的目光从他身上打量过,停留在了他的门上。
“这扇门的门锁,看起来是新的。”
伯纳德上校说道,盯着莱斯露出了阴险的一笑。
“这么软弱无力的人是不可能自已修好破损的门的,一定是义军帮的他。”
“你在说什么?这扇门是我自已修的!”
“不可能,你绝对是没有能力修好的。”
“这扇门就是我自已修的!”
“义军修的。”
“我修的!我修的!我修的!”莱斯高喊着,同样的话重复了三遍,“这扇门就是我自已修的!”
“啊抱歉抱歉,我想我们在沟通中忘记提醒了您,让您这位先生犯下了一个错误。”
“啊?什么错误?”
“永远不要反驳伯纳德上校的结论。”
伯纳德上校忽然掏出了他的手枪,指向了莱斯的眉间。
一声枪响,响彻了日暮山庄。
石碑静静不语,远处的果树低下了头。
莱斯中枪而倒下,行李从他的手中滑脱而掉落,血飞溅在了打扫干净的木地板上。
迷离之间,莱斯好像看到莫斯塔在向他招手,意识里他向着那天花板上的幻影伸出了手。
“长官,”士兵询问着伯纳德上校,“这个人的谷仓里还有好多食物,请问怎么处理?”
“把所有的食物和财物都带走,房子烧掉。”伯纳德说道,“要让这里的人都知道,支持抵抗军是什么下场!”
说罢,士兵递来了一个打火机。伯纳德将莱斯落在一旁的行李点燃,随后丢下打火机潇洒离去。
火势在小楼的木地板上蔓延,逐渐烧向了餐厅和楼梯间。
所有曾经许多人在此互动过的痕迹,所有美好的回忆,都被为之一炬,化作火焰中的灰烬。
小楼的一旁,士兵们将车库中小货车上的粮食搬空,他们抬头看到了屋顶的太阳能板,举枪把那些太阳能板扫了下来,用脚反复踏碎。
他们又将高大的谷仓闸口放开,所有辛苦收集起来的粮食都掉在了地上,摔碎了一大片。
他们没法把这些搬走,干脆直接取来汽油浇上,刺鼻的汽油味在小麦堆和蔬果之间扩散。卖国军的士兵用一张点着的烟草将这些东西点燃。
倒塌的小楼横梁木桩之间,小房间中装满书的橱柜摔了个支离破碎。
书本撒了在火海之间,匾着彩笔画的画框被摔坏,裸露在空气中的彩笔画被烟气熏黑,金色的麦海和蓝色的天空,渐渐在高温之中化作一片片龟裂的黑色焦块。
卖国军的士兵又将牵引绳索从反伏击车的保险杠上取下,他们将绳索缠绕,挂在空地的石碑上。
反伏击车的引擎启动,驾驶员油门一踩,十字架石碑被顷刻间拉倒,拍碎在了地上。
一切处理完毕,伯纳德上校满意地看着那些支离破碎,他示意众人上车,在一片熏人的黑烟之间离开了日暮山庄。
日暮山庄被熊熊烈火所吞噬,小楼彻底被火焰撕碎,车库如扑克牌一般在火焰的漩涡里倒下垮塌。
高耸着的谷仓因为高温的炙烤而渐渐变色,它的支架被烤得烧红而变脆,吱嘎声响之中,宛如一个屹立许久的巨人一样的谷仓,前倾而倒进了火海之中。
火海的上方,冲鼻的烟团直上云霄,如一个盘踞在此的恶灵,窥探着这片大地,寻找着下一个受害的人。
日暮山庄不再存在,一切美好的愿景都随着那遮天蔽日的黑烟,化作了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