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靠近山川的边界地带,灼热的气流裹挟着蒸发的水分,在这里遇高山而上浮。
在高空之中气流逐渐受冷失热,水分又重新在空气中凝结成水珠,水珠再相互联结,形成一片片雨云。
随着雨云逐渐壮大,水珠终于无法再空气中继续飘浮,其从空气中落下,形成一道道雨幕。
夜里雨水的滋润之后,坐落在荒原与山川之间的日暮山庄迎来了新的一天。
莱斯从床上缓缓起身,他抓着那打了不少补丁的棉被,看着外面尚在薄雾之中的世界。
庄园小楼前的田地上,玉米正处丰收季节,青翠欲滴的玉米粒挤在玉米棒上等待着他去收摘。
莱斯穿好了衣服,从二楼走廊上的洗漱台前路过,牙刷落在洗漱杯中,早已被蛛丝缠上。
莱斯抬头看了眼镜中的自已,老朽而又沉闷,无依无靠毫无神气,就是一具尚还有着意识的尸体。
他扶着扶手从二楼下来,穿过一楼的迎客大厅,打开了小楼的大门。
即使精神腐朽,阳光还是公平地泼洒在他的身上。
暖洋洋的光线照在他的脸上,他忍不住用手去挡,即便如此心里还是忍不住地泛起一丝激动,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莱斯看向了院落中的田地,一座高耸的石碑立在郁郁葱葱的玉米地前,最上方为十字架雕刻的石碑上写着个人的名字和他生辰。
莱斯叹了口气,看着那石碑而默默行礼。
随后他转身走向了小楼旁的车库。
他将那车库上的小太阳能板的插线拔掉,打开车库点亮了灯泡,从一堆扫落进角落中的破损太阳能板旁走过,从中开出了辆电动的收割机。
小巧的收割机拐了几个弯,开进了石碑后面的田地里。
收割机前面的滚筒切割器转动起来,将田地里一人高的玉米秆切割断裂,将玉米棒从中剥离下来,收割进车尾的篮子里。
看着那些饱满的玉米粒,莱斯难得地让笑容尽情在自已的脸上绽放起来,生活并没有那么痛苦,前面还有着好多的希望等着他呢。
收割完一部分玉米地后,莱斯将收割机开回了车库里,下了收割机,从后院谷仓旁的库房里推出台脱粒机。
脱粒机有些沉重,年近半百的他扶着腰休息了一下,才把脱粒机推到车库里。
莱斯将收割机装满玉米棒的篮子取出来,将玉米倒进脱粒机里,他将脱粒机和车库里的充电电瓶接上,启动了脱粒机。
脱粒机将玉米粒脱离,装箱,玉米梗掉落进底部的袋子里,完工后莱斯将装着玉米粒的箱子带到谷仓,倒进装玉米粒的区域里。
他又回来把玉米梗袋子拿出车库,倒进了后院里的堆肥桶里。
忙碌下来,一天快要过去了,莱斯站在小楼旁,看着古铜色的谷仓为自已今日的劳动成果小小得意,他回到小楼的餐厅里,从冰箱里拿出份玉米饼决定犒劳一下自已。
忽然,莱斯的身体一震,他听到庄园外的公路上传来了汽车滚轮的声音。
一辆反伏击车和一辆运兵车停在了院落里的小楼前。
莱斯将玉米饼放回,将冰箱门关上,他走回到客厅里,正准备查看情况大门便从外面被生硬撞开,撞落了门锁。
十几个卖国军的士兵站在门前的空地上,荷枪实弹而盯着他一个人看,莱斯颤抖着举起了手,向这些不速之客打招呼。
“请问你们——”
不等他说完,卖国军的士兵举起枪托将莱斯砸倒在地,他们直接粗鲁地闯进莱斯的小楼里,不管他们的鞋有多脏便践踏着莱斯的客厅和厨房。
他们搜索遍了整个小楼,拿走了所有可以吃的东西。
莱斯躺在地上,茫然地看着天花板而毫无反抗,卖国军的人从他身边走过准备离开,在莱斯的身边丢下了一小袋钱币。
一个稍微年轻一些的士兵在离开前,回头看向了倒在地上毫无动作的莱斯。
他的喉结上下滑了滑,也许是心疼莱斯,他把一瓶酒轻轻放在莱斯身边,以表同情地点了点头,随后在班长的呵斥中出门上了车。
另一队人扛着大袋东西,从后院跑来上了运兵车,两辆车随即启动,吐着油烟在空地上调头,离开了日暮山庄。
听到卖国军卡车渐行渐远的声音后,莱斯才缓缓从地板上坐起来,他摇晃着身子,战战兢兢地看着丢在一旁的钱币。
这点钱币,完完全全抵不上他被夺走的东西,那些卖国军的士兵甚至都没有放过他的玉米饼,将冰箱和厨房的柜子一扫而空。
那瓶酒还算可以,莱斯拿起这瓶酒,想了想还是就这样吧。
莱斯从屋里拿出了点工具,将被撞坏的门修好,直接给门换了个新的门锁。
他决定去检查一下谷仓的损失情况。
今日收割下来的玉米粒,连同一部分先前储放的小麦粒子一并被拿走,剩下的应该不过是看他可怜留给他的。
还好还好,莱斯心里想着,这样还可以过得下去,他回头决定去休息,等着明天起来再来收割一下剩下的玉米地。
在经过车库的时候,莱斯却反而呆住了,眼前的空地上落下的不是别的,正是他那用来充电的唯一的太阳能板。
大概是卖国军发现了这个可以绕开能源贸易和税收的东西,刻意将其破坏掉了。
天黑过去,没了电源的日暮山庄完完全全陷于黑暗当中。
莱斯坐在漆黑一片的楼梯间里郁闷地发呆,没了电他什么也做不了,好好的玉米没电收割只能烂在地里。
他无奈地拿着烟斗,往里面倒着烟草抽着闷烟,他把那卖国军留下的酒瓶打开,倒满放在一旁阶梯上的小玻璃杯,一口将一小杯酒喝尽。
火辣的液体仿佛在他的喉咙中燃烧,连带着他的希望一并被烧成灰烬。
后半夜里,又一场雨落在日暮山庄里,雨落在庄园田地前的墓碑上,浇灭了墓碑的光泽,令田里的玉米渐失饱满。
几辆皮卡从远处沿着公路驶来,皮卡里的驾驶员看到了路旁这座无人问津的庄园,遂拐弯带着整个车队驶入其中,急停在了小楼前的空地上。
醉倒在楼梯上的莱斯被这几声刹车惊醒,他看向窗外,停在这里的皮卡刚刚熄灭了车灯,黑暗的雨幕里有人走到了门外。
莱斯直接气不打一处来,直接从楼梯上起身,拿起先前丢在楼梯口旁柜子上的猎枪。
他检查了一下弹药,双管的猎枪里只有一发子弹,但一发子弹也足够了他和这些来犯者拼命了。
门被敲响,莱斯举起枪,直接走过去将门推开。
门外的数人躲在他们穿着的帆布斗篷里,他们见那枪口伸出了门,直接举起了双手。
“滚!”莱斯直接说道,借这醉意他连死都不怕了,“从我的山庄滚出去!”
“对不起先生!我们不是有意来犯。”
领头的男人听起来声音有些沧桑而稳重,这出乎莱斯的意料,他们好像还挺有礼貌。
“滚!那就别来找我的麻烦!”
“先生!您听我们说几句话先生!”
那领队的男人保持着举起双手。
“先生,这场雨太大了,我们缺少食物也缺少热源,能否让我们在这里过夜,仅仅只是在这里待一晚。”
“滚!滚滚滚!”莱斯并不打算听,“我这里什么也没有,给我滚!”
“可是——”
“给我滚!”
莱斯摆动着枪口,那男人见状也不好继续冒犯,只好回头走开。
男人后面的数人见状,抱怨着什么也只好跟着准备离开,莱斯借着微弱的光看着这支队伍,队伍的当中似乎还有有着清秀面孔的女性。
“等等!”
莱斯忽然决定改了主意,他还记得自已曾经是个绅士。
“你们当中有女性?你们不是土匪或者卖国军什么的?”
“是的先生,我们只是一些路过的流浪者,我们的物资已经几乎消耗殆尽,这么大的雨我们也难以继续赶路。我们恳求您高抬贵手,让我们暂时在这里寻求一下庇护。”
队伍中的一位女性代为回答,这坚定了莱斯的判断。
“好吧,如果是有妇女,那就不能就这么把你们丢在外面。”
莱斯说道。
“但是,我没有条件给你们太好的地方,也不能让你们免费在这里过夜!大家的日子都很苦,你们必须得拿出点什么来跟我换取这些庇护。”
“好的先生,一切好说。”
那带头的男人点了点头,愿意和莱斯做交换,以换取这一晚的庇护。
(休息区......)
“把车开到那边的车库吧,你们今晚就在车库里过夜。”
“好的,”那男人说道,“对了,先生您是说,您这里有一个车库吗?车库的里面是否有齐全的维修工具?”
“都是用来修车的,”因为醉意,莱斯没想得太多,便直接回答了那个人的问题,“你要用来修东西吗?”
“是的先生!”那男人激动回答道,“请把那些工具借给我使用吧!我愿意和你做任何的利益交换!”
“那......你是一个机械师吧?”
“是的先生,我懂很多机械,可以修很多东西。”
“没什么,就是帮我修点电器,”莱斯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李斯特,先生,”那男人说道,“如果您嫌麻烦先生,您可以叫我老李。”
“那么,李先生,”莱斯暂时收起了自已的枪,“先让女士们,还有其他人躲一下雨吧。”
这些人将车开到了车库前,车库里装不下那么多车,莱斯让他们就把车停在外面,他们小声讨论了什么,将车转移到了车库的后面,随后才把行李拿出,进入车库。
那个叫李斯特的家伙,除去搬了自已的行李外,他还跳上了皮卡的货箱,从那上面双手托着抱下来一个用帆布包裹着的奇怪物体。
莱斯举着枪,站在一旁小楼的屋檐下看着那人抱着那东西进了车库,其他人为他将车库卷帘掀起,随后他小心翼翼地把那东西抱进车库里。
那是什么易碎物品吗?还是什么其他不可告人的东西?莱斯想着,拿起那只有一发子弹的枪,淋着雨走向了车库,他需要再确认一下这些人的身份。
走进现在挤满了人的车库,莱斯首先就听到了有人吐槽这里的狭窄黑暗,他再一次将枪举起来。
无光的车库中声音还被外面的雨声所掩盖,那些人过了一会儿才全部反应过来,再一次举起了双手。
莱斯看向了那个应该是李斯特的人,此刻的李斯特也和其他人一样举起了双手,他那个抱进车库里的神秘物体显然已经不知被他放到了哪儿去。
“那个东西呢?”莱斯举着枪向李斯特问道。
“什么东西?”李斯特保持着举手而问道。
“那个东西呢?”
“先生,您是指交易吗?”
“嗯......”
莱斯想了想,决定还是先顺着那家伙的话说下去。
“是的,我是说用来交换这一晚庇护的东西——我这里没有电,连灯都照不亮,至少你们先给我点电!”
“怎么给您电力呢?”对方当中有人问道。
“你们不是有车吗?”莱斯直接提示道,“用你们的车,用你们的车给我发电!”
“可是......”
“快做!不想被赶出去就给我马上做!”
那个叫李斯特的人从车库里找到了电缆,他将电缆的一头接在发动机的发电装置上,又将另一头接在车库里的充电电瓶上。
按照莱斯的要求,那个李斯特把电瓶的输出端接在了车库电闸上。
车库内直接被白炽灯照亮,好十几个年轻人的疲惫面庞出现在车库的光芒下,为这照亮了周围的光辉而惊喜着。
莱斯又将枪举了起来,这次大家看得一清二楚都马上举起了手,一些人的脸上似乎已经对他这样的一惊一乍而感到些许的不满了。
莱斯看向了那个叫李斯特的人,他的周围还是看不到那个帆布包裹着的奇特物体。
“先生,您还有什么其他要求吗?”
“好了好了,”莱斯说道,“我看看,总共十二个人——把你们的名字都告诉我!”
“先生,我可以先知道您的名字吗?”
“快报上你们的名字!”
“我的名字是李斯特——”
“不是说你!”莱斯让李斯特闭嘴,“其他人的!”
“我叫邱云。”法斯特之外看着年纪最大的那个男人说道。
“艾莉克丝。”一个看起来微胖的女性说道,她看起来不是很担心莱斯的枪。
“我叫张行先。”一个年轻小伙子说道,莱斯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不耐烦。
“郑,郑小丽!”一个年轻的女性,慌慌张张地跟着大家说出了名字。
“李敏。”那人举起双手的动作有点浮夸。
“赵田耕。”
十一个人差不多把各自的名字都抱了出来,莱斯晃了晃枪,要他们往边靠靠。
在这些人的脚步后面,莱斯终于看到了那个李斯特抱进来的东西。
黑色的帆布紧紧包裹住的物件,乍一看上去就像个巨大的长颈花瓶,又看着像一个矮了点的带罩子的落地灯。
仔细想一想,这些都是易碎物品,莱斯也明白了那个李斯特为什么要抱得小心翼翼。
“那是什么?”
不过莱斯还是问了,这些人应声望去,叫郑小丽的那个人悄悄往外伸出了半步,似乎想要挡住那被包裹着的神秘物体。
“您还是先说在提供了照明后,您还想要我修什么东西吧。”那个叫李斯特的说道。
“你不是说你要修什么东西吗?”莱斯反而问了回去,“能让我看看你是要修什么东西吗?”
“还是先说要我修什么吧——”
莱斯掂了下枪,以此威慑住了想要糊弄过去的李斯特。
“先告诉我你要修的是什么。”莱斯稍稍提高了声音,以作为强调,“不然,我立刻赶你们走人。”
“我们都已经给你供电了,你居然还要赶我们走?”那个叫张行先的年轻人抱怨道,“您看起来像是同情弱者的人,您怎么可以这样!”
“小张!”
叫李斯特的人制止住了这位年轻气盛的家伙。
“好吧先生,我会告诉你我要修什么东西的,但能否请先生您帮我们对这件事保密?以及可以告诉我们您的姓名了吗先生?”
莱斯叹了口气,这个人的礼貌和其他年轻人比起来,很是难得让他感到舒服。他收起了自已的枪,向那人说出了自已的名字。
“莱斯,莱斯·奥克西斯,”莱斯说道,“好了告诉我你们要修什么东西吧,我看情况保密。”
加李斯特的家伙抱起了那团帆布包裹住的东西,莱斯这么一看,这东西还是大到需要一个比较高大的男性整个环抱着抱住抱起来。
他带着李斯特把这东西带到了隔壁的维修间里,放在工作台上,莱斯示意李斯特把帆布掀开,李斯特点了下头,慢慢掀起了帆布的一角。
莱斯拿着枪,伸长了脖子仔细打量着帆布下展露出来的东西。
帆布下,那团黑乎乎的东西露出了一个看起来像是属于人类的瘦弱肩膀,但莱斯却看不见属于人类的手臂。
他看到了在那肩膀的两端,机械的结构包裹着理应是人体的躯体和小臂。
小臂的尽头,血肉模糊般黢黑的手掌上三根手指尚还顽强的挂着,应该是无名指和小指的地方突兀地空着。
理应是胸口的位置上支离破碎,破损的装甲板上莱斯看到了三盏破碎而处于熄灭中的指示灯。
左胸上的条状灯上留着个让莱斯印象深刻的弹眼,右侧对称位置上的条形灯则因承受了什么重击而脱落了一大半,只还残留着一小截。
随着李斯特将帆布完全掀开,莱斯彻底看清了整个东西的全貌。
那好像是一具有着手臂和头,整体形态是人形,却又带了点动物特征的机械。
带着尖状双耳的机械结构头部上玻璃面罩上有着放射状的大裂纹,占满了大半个脸。
右手臂落在蜷缩着的身体的一侧外,另一边的左手臂则只残留了一小节,耷拉在身体上。
莱斯顺着这机械的躯干向下看去,他很惊讶于这样的机械上居然还有着裸露的类似于人的侧腰和大腿。
更让他惊讶的是这家伙似乎还有着条特别肥大的尾巴,连接在后背而随意地落在工作台上。
莱斯仔细一看,通过那尾巴上碎裂出来的空隙看见里面的喷口,他才知道了这其实是一台看着像尾巴的推进器。
机械的躯干上装甲块很不合理地遍布着,如同有脱落般没有完全盖住身体上柔软的区域。
整个躯干连同上面的装甲都宛如被火烧过一般被熏黑,整个机体就像一块被放置在工作台上的煤块,还有不少的碎片残渣落在躯体的周围。
机械上恶臭的气味在维修间中散发开,莱斯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他捏住了鼻子,这种东西让他联想到了夭折流产的胎儿,胎儿又被拿到火上烤焦,完全失去了生命力。
这样的机械,该被报废丢掉了,莱斯这样想着,他看向了一旁的李斯特,李斯特似乎也和他一样,承受着某种巨大的震撼。
但莱斯不明白,看着这团破烂李斯特似乎正大喘着气,左手紧张地在裤包周围胡乱抓握着,他用另一只手将左手抓住,双手不安地用力相互揉捏着。
尚未散去的醉意当中,莱斯忽然觉得这样的感觉很熟悉,自已似乎能和这个奇怪的人同感。
但他一时想不明白,这种熟悉的感觉,竟令他想到了院落前的那座石碑,宛如面对着逝去的生命。
机械理应是没有生命的,莱斯想着。
“这团黑乎乎的,该丢掉的破烂东西是什么?”
“这就是仿生兵器。”李斯特回答道,“型号‘寻血飞狐’,是一种曾经被卖国军使用的搜索侦察型仿生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