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受伤这件事,处罚明明就已经被煜城主应承下来过,此时又重提,明显就是要随便找个借口,惩治凝风青。武克霄一直认为炎烨不是因私人恩怨而滥用王权的人,还要替凝风青辩解些什么,却被左大夫一个警示的眼神吓回,行礼后,无奈的看了一眼凝风青,便识趣的退下。
而凝风青呢!他什么都没有辩解,也没有拿打井的事为自已开脱,他任凭不懂事的眼泪一直不住的落下,湿了殿上冰冷的地面。至于落泪的理由,此刻的凝风青根本无法梳理,他只觉得有一股揪心的痛,一直不停的折磨着自已,就像小时候,父亲不相信自已能默写出一整本医书时一样,那种懒得解释,又无比委屈的心情。
炎烨面无表情的看着哭成泪人儿的凝风青,被野蛮的拖了下去,他知道等待凝风青的将是什么,可他面上没有一丝的怜悯和心痛,而是带着些许隐忍的笑意,坐到桌案前,等着下人们端上酒菜,好和许久未见的叔叔开怀畅饮。
几杯酒后,炎弘锦红着脸举杯笑道:“听说火旗大会时,大王便用这天山红溪之水所酿的美酒招待了各国宾客,今日得幸尝之,惊觉此酒之香烈,乃是酒中极品。”
提起火旗大会,炎烨就气不打一处来,他紧紧握住酒盏,狠狠摩挲几下,才把火气强压下去,硬挤出一抹笑容,道:“叔叔若喜欢,明日走时,带上一些便是。”
炎弘锦放下怀子,错愕道:“谁说我明日要走了,好不容易来一趟,还想在侄儿这里多叨扰几日呢!”说完,他挑眉看向黑脸的炎烨,明知故问:“怎么?不欢迎?”
听他说话当真烦心,炎烨真想一个大嘴巴甩到他的脸上!这货叨扰几日才肯走,那凝风青岂不是真的要在水牢里关上三日了?想到这里,炎烨想宰了他的心都有,可炎弘锦手上掌握了炽爝国将近半数的兵权,若是轻举妄动,定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为掩饰自已的不满,炎烨吞下一口烈酒,僵硬笑道:“叔叔在这里,怎么能说是叨扰,您想待多久就待多久,侄儿欢迎着呢!”
炎弘锦又不客气的为自已满上一杯酒,低头冷笑:“那就好。”顿了一下,他又问道:“那个害你受伤的御前司职...你打算如何处置呢?”
炎烨动作一滞,他知道炎弘锦是故意提及凝风青的,意在观察自已的反应,于是,他佯装无所谓的反问道:“叔叔觉得呢?”
炎弘锦假模假样的认真思讨一阵,才回答:“让我的好侄儿受了这么重的伤,光是水刑可不够,在我看来,水刑之后,直接杀之。”
听罢,炎烨的眼神骤然间极冷,好在他很快调整,并没有让炎弘锦看出来。“叔叔,他若死了,我那匹可爱的雪苏马可就没人照料了!”
炎弘锦疑惑道:“雪苏马?就是火旗大会那天出尽风头的白马?”
炎烨笑讽:“叔叔虽没来火旗大会,可对大会上的事情倒是颇为清楚!”说完,他白了炎弘锦一眼,又道:“对,就是那匹马,那马一生只认一主,所以只能由御前司职来照顾。”
炎弘锦听出了炎烨前半句话中的意思,可他并不觉得惶恐,而是从容的笑着建议:“既然如此,就把御前司职单独关起来,只管喂马,没事别出来乱晃悠,再害得侄儿你受伤。”
炎烨朝着大口喝酒吃肉的炎弘锦,白眼儿都要飞到天上去了,“叔叔,侄儿受伤只是个意外,再说,凝风青那副漂亮身子,侄儿还没玩够呢!关起来,岂不暴殄天物?”
“可是......”炎弘锦还要说些什么,谁知被炎烨抢过话茬问道:“叔叔,您可知道烈蟒之血的用法已经被本王的御前司职总结出来了,有兴趣吗?”
炎弘锦微眯着双眼打量着他的好侄儿,心想:炎烨只问了自已有兴趣吗?并没有直接要把烈蟒之血和其用法交给自已,这说明他想谈条件啊!
如果自已说有兴趣,那便不能再拿凝风青说事儿,也罢也罢,虽然不能确定凝风青在炎烨心中的分量,但能肯定的是,至少现在,炎烨是不想杀了凝风青的。
入夜,武克霄府上。
各式各样的兵器散落一地,武克霄则躺在一堆兵器中,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可想来想去也想不通大王为何要将凝风青关进水牢。还有左大夫那个不让他再问下去的眼神,这些,到底都是什么意思?
实在是烦躁,武克霄在地上滚来滚去……忽然,他坐起身,甩甩头,拿起身边做到一半的武器,准备继续将其完成,不再想那些和自已无关的事情。
然而...他根本就不能集中精神!
有些执拗的武克霄,无法接受自已全心效忠的大王变得是非不分,可他又不能去大王那里质问,此刻心里就像长了草一般,痒痒的,如果一直得不到让自已满意的答案,那么做什么都会提不起精神。
思来想去,他决定到左大夫的府上去问个究竟,可刚刚踏出门的那一刻,便想起了他和左大夫之前的那些事情,于是又收回了迈出去的脚,回到原点,再次开始烦躁不安。
正在此时,下人来通报,说是左大夫在府外等候,武克霄登时坐起,思讨了一阵后,冷冷道:“不见!”便甩手关上兵器库的大门。
意料之中的事情,左大夫也没有纠缠,向着下人微微颔首后,便礼貌的离开了。
兵器库里发呆到午夜,武克霄什么都没有做成,实在是倦到不行了,他才想要回到住处休息。可刚刚打开兵器库的大门,一只大手便捂住他的嘴,另一只大手顺势直接揽住他的腰身,武克霄瞬间清醒,他知道身后偷袭自已的人是谁,奈何他也知道自已不是那人的对手,便不作挣扎,任由那人将他又拽回兵器库内。
“左大夫,大半夜的,你是不是有病?”武克霄整理好被弄皱的衣服,没好气儿的问道。
左大夫没理会他的质问,而是关好门,顺便收拾一下脚边的散乱零件,然后甩开衣袂兀自坐下。
武克霄看着左大夫在兵器库内,仿佛回到了自已家一般,那副从容不迫,毫不客气的样子,反被气笑,道:“你还坐下了?这里可没有茶招待你。”
左大夫道:“不用,我不渴。”
武克霄道:“不渴就好,我困了,先回去睡了,你自便吧。”说完转身就走。
左大夫斜眼看着他的背影问:“不想知道大王为何要将凝风青关进水牢吗?”
武克霄身形一顿,左大夫挑唇笑了笑,道:“坐下来,我告诉你。”
说完,武克霄转回身,绕过左大夫,挑了一个距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了下来。
左大夫看着他,顿了良久,才无奈道:“你离我那么远,是想我用喊的,让你府上的人都听到吗?”
武克霄整个人仿佛开启了防御模式,淡淡道:“离你...必须远点儿......”
左大夫叹口气,一筹莫展:“那件事情只是意外,你能不能别像防贼一样防着我?”
听罢,武克霄冷笑:“你不比贼要危险?总之,有话快说,说完滚回去睡觉!”
本来在那件事情发生之前,左大夫和武克霄的关系是很好的,两个人无话不谈,经常聚在一起喝酒,就连现在左大夫身上的佩刀“忽晚”,都是武克霄特意为他而作的。
然而那件事情发生之后,武克霄便再也不想与他多说废话。
武器库那么大,两个人分别坐在距离最远的那条直线上,说话声音小,根本就听不清,说话声音大的话,恐怕听清的又不只是他们二人。
没办法,左大夫只能解开腰间的“忽晚”轻轻放在地上,顺手又拿了一把长剑,扔给武克霄,道:“你拿着这把剑,抵在我的胸口,我若做了什么让你害怕的时候,直接捅进去就好。”
“你...”武克霄拿起剑,犹豫了一会儿,才将长剑举起,左大夫走到长剑尖处,迎着剑的冷光坐了下来。这样他们之间,就只有一把剑的距离了。
左大夫先是悲哀的看了一眼抵在胸前的剑,平复了无奈的情绪,才抬头缓缓问道:“你知道为何平山城主会突然来到这里吗?”
武克霄回答:“不知道,但肯定是不怀好意。”
左大夫道:“你知道他不怀好意就好。大王为了救凝风青被烈蟒咬伤这件事情,不知为何传到了平山城主那里,他此次来到这边,为的就是确认凝风青在大王心中的分量。”
武克霄眼珠一转,似乎明白了什么,“所以大王才让凝风青受水刑,好让平山城主认为自已不是很重视御前司职!”
左大夫道:“水刑之事是平山城主提出来的,大王顺口答应。平山城主觉得凝风青很可能是大王的软肋,可以加以利用。可他是炽爝国的大王啊,怎么能允许自已有可以被人利用的软肋呢?”
武克霄放下手中的长剑,往前倾身问道:“那大王瞒过去没有?”
左大夫看着摊在地上的长剑,心中莫名高兴,笑道:“平山城主想杀了凝风青,被大王糊弄过去了。要说一点儿没察觉到是不可能的,但也不至于去拿凝风青威胁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