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炎烨所料,炎启豪走后,所有人都对他这位炽爝国大王刮目相看,盛赞声此起彼伏,真心的,恭维的,一声声如闷雷,穿过皮肉,直捣心脏。
这些天来,炎启杰没了往日里的精神,每日闷闷不乐,就连梦舶楼都好久没有去过了。
这天晚上,他正对着天空郁闷,忽然发现天上的圆月像曲晚念烙的饼,又油又糊,难以下咽!
“去见见她吧!”
本想和母亲聊聊人生,没想到刚刚到了院子外,就听见屋里面传出来乱糟糟的声音。炎启杰无奈撇撇嘴,走近细听,正如自已所料,是曲晚念正和一帮女人们玩牌,各个激情澎湃,吵嚷的厉害!
炎启杰翻了个白眼儿,而后跳上屋顶,掀开一块青瓦,凑近看着屋内女人们叽叽喳喳欢声笑语的样子,简直没有一点端庄自持,十足乡野村妇的做派。
从前炎启杰不仅羡慕哥哥聪明能干,还羡慕余氏稳重聪颖。
如今看来……
其实只要活的开心,乡野村妇又如何?
炎启杰舒服的趴在屋顶,看着母亲笑的没心没肺的样子,很轻易的被感染,也跟着欣慰的笑笑。
曲晚念胖胖的,笑起来憨憨的,端的是无忧无虑的样子。只可惜母亲并非真正的乡野村妇,或许那看上去无忧无虑的表情中,深深地藏着几分以退为进的精明算计!
炎启杰平躺在灰瓦之上,月光拂过他脸上的棱角,起起伏伏,越发的像炎烨!记得有几次沈如水猛一见到他,都会愣怔在原地,似乎恍惚中,又见到了少年时桀骜不驯的炽爝国大王……
终于,到了午夜,女人们这才意犹未尽的散了牌局。曲晚念应该是赢了银子,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送走她们时,还不忘组了一次叽叽喳喳的酒局。
炎启杰最烦这样的酒局,一群妇女,坐没坐相,站没站相,粗鄙之语和黄色段子随时随地脱口而出,当真一点格调都没有。
可惜人家曲晚念喜欢,管他什么帝王之家,老百姓的这点喜乐,还轮不到炎启杰来管!
人散去后,曲晚念伸个懒腰,转身回到院子,刚要舒舒服服的进屋睡觉,就见炎启杰坐在桌子旁,翘起二郎腿,拍着桌面,矫情的说:“娘——我饿了!”
这小子时常神出鬼没,显然曲挽念已经习惯。她白了一眼炎启杰,豪爽几步走到自已儿子身边,宠溺的拍拍越发棱角分明的脸,数落道:“你当我这里是馆子吗?大半夜来还有饭吃?”
炎启杰佯装委屈,噘着嘴撒娇,“我早早就来了,你可倒好,跟着那群女人打牌,哪里顾得上我!”
“知道我顾不上你,就自已顾着自已,多大的人了!”困到不行的曲晚念虽然一直不满的在对着炎启杰碎碎念,可还是到厨房里,翻出两个馍,热了给他吃。
炎启杰边啃馍,边看着那只出出进进的小狗,和那群到处乱走的小鸡,问道:“娘,那些鸡不会被狗吃了吗?”
曲晚念也瞧了一眼它们,淡淡回答:“狗可不傻,知道和鸡是一家的,要是咬死了鸡,它的狗命也就没了!”
炎启杰低下头,放下手中的馍,盯着那群相处和谐的小狗小鸡们很久,才忐忑的问:“哥哥…炎启豪,是不是也想杀了我?”
似乎,他是把炎启豪比作了狗,把自已当成了鸡。
曲晚念看着儿子颓唐的样子,赶出那些小狗小鸡们,关上门,恼火的说:“你是不是傻?人和鸡狗怎么能一样?”
炎启杰道:“我就是打个比方!”
曲晚念叹口气,责怪道:“少打不恰当的比方,尤其以后去了王城,去了父王身边,一定要谨言慎行!”
“去王城?”
曲晚念边收拾桌子上剩下的馍,边道:“早晚的事,毕竟你是大王的孩子,不可能永远留在这里!”
“那……”炎启杰问道:“那娘,你也会跟着我一块去吗?”
听罢,曲晚念先是顿住,随后用手上的筷子敲了一下儿子的脑袋,气鼓鼓的说:“刚告诉你要谨言慎行!”
“可是……”
“别可是了!”曲晚念打断他的话,“你要永远记住,除非你当上炽爝国的大王,不然,你娘我永远都会呆在这里,不会和你,和你的父王有任何关系!”
炎启杰明白,这是父王定下的规定。炎启杰也明白,早早晚晚都要回去炽爝王城,可要把母亲独自留在这边,他实在是不放心。
曲晚念看出了儿子的心事,宽慰道:“再说,我去王城干什么?连个能和我玩牌喝酒的伴儿都没有,哪像在这里,不缺钱,不少物,不用看谁脸色,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多好!”
话虽如此,可炎启杰还是撇撇嘴,一脸嫌弃的摆弄着桌上的纸牌。
曲晚念轻轻打掉炎启杰的手,抢下纸牌,宝贝似的将纸牌收起,接着说道:“所以儿子,你要想让娘多活几年,就打消了带我去王城的念想!你在王城做你的事,老娘在这里逍遥快活,咱们谁也别耽误谁!”
说完,曲晚念转身掀开帘子,回到屋中去铺床,大半夜的,根本懒得再理上门讨食的臭小子!
炎启杰无奈的盯着她半天,本想说点什么,但在看到曲晚念有些不自然的背影后,又将话止在唇边。
他眼眶通红,却舒展一笑,起身跪在曲晚念的身后,磕头道:“儿臣,谢过娘亲教诲!”
曲晚念没有回头,只是生气的说:“我一个市井百姓,可不能给你什么教诲!总之,吃饱了你就赶紧滚蛋,别耽误老娘睡觉!”
虽然曲晚念极力掩饰,可炎启杰还是清楚的听见了她声音里的哽咽。他不想,也不习惯两个人之间如此沉闷煽情,便转换语气,开始厚脸皮撒娇。
“娘,都这么晚了,您还哄我回去!”
“不然呢?这里没你的地方,赶紧给我滚蛋!”
“可……”
“可个屁!滚!”
“切——”
这几日,炽爝王宫内人心惶惶,炎烨得了人心,却痛失爱子,所以心情不好,脾气渐长,臣子们一个个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凝风青也是一样。
武克霄算是学聪明了一次,借着左大夫回到王城,需要有人照顾为由,根本连面都见不到。
凝风青只身一人,要周旋在炎烨可怕的情绪之下,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若在平时,夜里炎烨没轻没重弄疼了他,他一定会仗着宠爱数落炽爝国大王几句。可这阵子,即使疼到晕厥,凝风青也丝毫不敢抱怨一句,只嘶嘶哑哑的自已忍了下去。
这日,凝风青正在长廊尽头的花池旁看书,就见阿光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
“主子!主子!大王从议事殿回来了!”
唉!凝风青的心跟着抽紧,不敢有一丝怠慢,放下书,即刻起身去迎接。
真不知道炽爝国大王什么时候心情才会好一些,才会如从前一样宠着惯着,凝风青懒得去迎接就可以不去,可以稳稳的坐在那里等着炎烨来看他。
可如今情况有变,在这个节骨眼上,凝风青明白,不能惹怒炎烨,哪怕是一点点都不行!
“主子!”阿光急匆匆的跟在凝风青身后喊道,“主子,有件事,还要请您拿主意!”
“什么事?”
阿光表情为难,“主子,您说今个是给大王上咸粥还是上甜粥?”
平日里,这些事情阿光从不多问,交替着上,炎烨和凝风青均无异议。所以凝风青被这个问题搞得一愣,转回身反问:“什么意思!”
阿光苦笑着回答:“昨日在议事殿,本来应该上咸粥,大王却莫名发火,说上什么咸粥,所以就将咸粥换成了甜粥,大王喝了一口,说前日是甜粥,今日又是甜粥,做事太不用心!”
听完,凝风青满脸黑线。
这算什么?
这不就是找茬吗!
可炎烨是炽爝国大王,就算找茬又能如何?他们这些个人微言轻的家伙,也只能逆来顺受,忍着!
无奈的叹口气,凝风青道:“端碗咸的来吧!”
“是!”阿光如释重负,一溜烟的跑走。
凝风青刚刚走到寝殿院外,就见炎烨沉着脸进来,他连忙行礼,只见炎烨一抬手,说道:“罢了!”
凝风青倒也没拘着,跟着炎烨就往寝殿里面走。
此时,炎烨正一手撑着桌边,揉着舒展不开的眉心。自从炎启豪死后,他经常这样,仿佛一下子没了生气一般。
“今日,又有人上奏书,说本王公私分明,是位难得的好君主!”
凝风青看着满脸疲惫的炎烨,知道他好君主的名声是杀了儿子得来的,肯定不会因此高兴。
“大王,别想那么多了!风青给您揉揉肩。”
炎烨摇摇头,让凝风青坐在对面,“左大夫的伤怎么样了?”
凝风青道:“武大人悉心照料,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炎烨道:“今天难得有空,吃完饭,咱们去左大人府上看一看,顺便在城中逛一逛,本王累了,想散散心。”
凝风青点点头。这时,阿光进来,将饭菜摆到二人面前,忐忑得刚要退下,就被炎烨叫住,“怎么是咸粥?”炎烨不满的看向阿光,“怎么做事的?因为这个粥,本王都说过你们多少回了?”
阿光吓得一激灵,立即跪下,凝风青见状,也起身跪在炎烨面前,解释道:“大王,雨天潮湿,忌多吃甜腻,所以风青自作主张将粥换成咸的,还请大王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