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珩,冤有头债有主。
你和我之间的恩怨你冲着我来,你和步竫舟之间的恩怨你便冲着步竫舟去,殃及旁人,算什么男人?”
站在水中的梁翮安扒着铁栏杆,面带讥诮地冷看着赫连珩。
赫连珩一眼看穿这不过是对方的激将法,想要以此保全宁君哲。
他无动于衷,连一丝眼角余光也没分给梁翮安。
“二弟啊,你在启安苟活五年,什么时候竟也对男人感兴趣了?”
赫连珩眼神阴鸷戏谑,伸出手去欲抬宁君哲的下巴。
那好整以暇的表情似在说,你不让孤碰,孤偏要碰。
宁君哲瞧着那逐渐靠近的手指,毫不犹豫低头一口咬下去。
浓烈的血腥味刹那间在口腔中蔓延。
他就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即将被人打杀的狗,用嘴里的尖牙做着哪怕徒劳无功的挣扎。
妈的,想让老子不痛快,你也别想痛快!
赫连珩完全没预料到宁君哲会有这一出,气急败坏地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沈桦亦在赫连珩身后呆愣了数秒,或许是想起初来乍到问柳馆,哭哭啼啼的小君,实在接受不了如此大的反差。
赫连珩掌风凌厉,宁君哲被打得头一偏,脸上顿时传来火辣辣的疼,耳朵亦传来冗长尖刺的耳鸣。
嘴巴里的手指几乎快被他咬断,连带着扯下一些皮肉。
他用舌头顶了顶被打的侧脸,徐徐摆正脑袋,将皮肉组织和着鲜血一口吐在赫连珩面前。
他咧开嘴得意地笑,口腔中一片血色,嘴角被打破后渗出一丝刺眼的红。
赫连珩用手紧紧地捏着手指尾部,斜长入鬓的浓黑眉毛紧紧皱在一起,促狭的双眸如冰似雪地怒瞪着他。
终于反应过来的沈桦赶紧从怀里掏出一方干净的手帕,为赫连珩紧急包扎止血。
梁翮安瞧着此时此刻的宁君哲,不由得也是一惊,唇角亦不知不觉勾起畅快的笑意来。
在赫连珩发作前,他先发制人。
“身为一国之君,为了自已的野心便弃百姓安危于不顾,还妄谈什么宏图大业?”
“父王在位时曾说,‘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你难道不知道在你丧心病狂的治理下,阕国百姓已经苦不堪言,民不聊生了吗?!”
这些年他虽没有在阕国生活,可阕国百姓的生活,他却比赫连珩清楚!
也正是因为看见阕国百姓的现状,才让他更加确定,赫连珩还是和五年前一样,面冷心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赫连珩果然将冷冽的目光转向水池里的梁翮安,三两步走到铁笼上,弯着腰居高临下俯视他。
“孤这些年辛辛苦苦拓展领土,难道不是为了让百姓们过上更好的生活吗?!”
“所以你就大肆征兵,让妇孺老苍失去依靠,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
面对梁翮安的反驳,赫连珩一时哑口无言。
他静了片刻,渐渐笑起来,从一开始的低笑,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大,音调越来越诡异尖利。
他终于情绪爆发,面部肌肉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
“从小到大,父王总是偏爱你!无论你说什么,他都觉得对!
所以就连你这个庶子也敢愚弄孤!嘲笑孤!看不起孤!
你如今一个阶下囚,又有什么资格来诘问孤?!”
梁翮安听着赫连珩的控诉,怔愣半晌,只觉荒唐得可笑。
“我从未想过要什么王位,也从未嘲笑看不起你,是你自已心胸狭隘,杯弓蛇影。”
“是!你不想要!偏偏就是父王要给!”
自已苦心孤诣追求的一切,在他人眼中一文不值,甚至根本不曾肖想过。
这对赫连珩来说,简直是莫大的羞辱。
他缓缓蹲下身,目不转睛盯着面无血色却义正辞严的人,眸光杀意翻涌。
“你多大度啊!你想要的唾手可得,不想要的亦有人为你双手奉上!”
低沉的怒吼在地牢中回响,他双眸猩红,浑身散发出冷桀的迫人气息。
“父王哪怕是听闻你的死讯,也不愿传位于孤!宁愿抱病处理政务,等孤的孩儿降生,亦不愿传位于孤!”
他咬着牙,一字一顿,落音深沉:“你该死,父王也该死。”
梁翮安凝望着赫连珩阴恻恻的双眸,一股深沉的寒意由内升起。
他震惊且急切地伸出手,一把抓住赫连珩低矮的衣襟,冷声逼问:“父王不是抱病而终吗?是你杀了他?”
“呵呵呵!”
赫连珩低低嗤笑,不假思索道:“父王本就已经病入膏肓,药石无医,孤让他好走,有何不对?”
梁翮安眼眶温热,怒声低吼:“你杀了他!”
赫连珩握住他冰冷的大掌,用力将其扯开,直起身若无其事地整理被扯乱的衣袍。
遂而不再理会梁翮安,抬脚往外走。
梁翮安双手疯狂地摇晃铁笼,恨瞪着赫连珩高大挺拔的背影怒吼:“畜生!畜生!”
宁君哲此前凭着一腔孤勇和赫连珩对着干,如今见了此等疯魔的场面,才不自觉后怕起来。
害得梁翮安九死一生的人怎么会只是表面上的狠绝,赫连珩简直就是个六亲不认的魔鬼。
赫连珩离开后,宁君哲不知道过了多久。
只知道梁翮安不堪忍受地栽倒在水里三回,整个人浑身上下全部湿透。
他本就怕冷,如今更是冻得面色发紫,依旧不得不靠着冰凉的墙体,支撑疲累不堪的身体。
宁君哲害怕梁翮安一不小心昏迷后跌入水中淹死,始终不敢闭上眼睛。
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状态,时不时和他说一两句。
梁翮安起初还能立马回应宁君哲,现在直接双眸轻阖,没了声息。
宁君哲心中大骇,高声吼叫:“梁馆主,你别睡!你千万别睡!”
梁翮安没反应,脑袋渐渐往水里埋。
“梁翮安!你给老子醒过来!你听到没有!老子不准你睡!梁翮安!”
水池中的人依旧没反应,水面已然漫过梁翮安的嘴唇。
宁君哲急切又无助,眼泪不由自主地吧嗒吧嗒往下落。
他沉声厉吼:“赫连叙!”
这一声终于起了作用。
梁翮安脑袋一垂又一仰,眼睛瞬间大睁,恍然地望着远处泪流满面又惊喜万分的宁君哲。
他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虚弱地张了张嘴,还未发出任何声音,便听甬道口传来细细碎碎的交谈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