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厉哀婉之声飘出小轩窗,可谓是余音绕梁,经久不绝。
房门外轩窗旁,流叔小心翼翼扒着窗棂边缘,闻言扭头小声为自家王爷抱不平:“不是他自已提的离开吗?断袖的男人都这么善变且不讲理吗?”
他身后的两人皆靠着墙,双手环抱,一脸淡定。
面对这个问题,沈著只是摇了摇头。
流叔扭着身子用手戳了戳弈川的膝盖,皱眉无声逼迫。
弈川俯视着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半天憋出一句:“或许……也有不善变,但同样不讲道理的?”
……
步竫舟到底还是把书卷一掩,宁君哲怨妇似的死动静立马自动消音,只睁着一双无辜又乖觉的大眼睛,盯着对方施施然起身下榻,在自已跟前长身玉立。
“作为交易,你为本王花心思是应该的。”
“身为护卫,你为本王受伤流血,也是应该的。”
宁君哲被噎到说不出反驳的话,好像自已明明有理,经狗男人嘴巴一说,瞬间就变成了无理。
一时之间熊熊气焰被杀了个干干净净。
秉持“能屈能伸”的原则,他将右眼角那滴挤了半天才挤出来的热泪一擦,两腿一跪,直言不讳道:“王爷,属下想继续留在王府,为王爷效力。”
步竫舟略微低头,深邃的眼瞳里盛满旭日的初光:“为何?”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银子?”步竫舟反问,眼波流转间并未有半点儿惊讶,“宁护卫这是有打算了?”
“嗯!”
见男人并不抵触这个话题,宁君哲疯狂点头,并在心底默默感动一把。
是他错怪狗男人了,还以为狗男人会一直把他当廉价劳动力的牛马呢!
他期待地咧嘴笑起来,露出一口整齐的大白牙:“王爷,属下想攒钱娶媳妇!”
一石激起千层浪,窥听的三人瞬间不淡定了。
流叔激动地将脑袋探出窗口,谨慎地只露出两只贼溜溜的眼睛。
原本靠墙站立的沈著与弈川,也不约而同倾斜身子,想要一探究竟。
流叔:这厮不是王爷的人吗?怎么还想着娶媳妇?找死吗?
弈川沈著:流叔好像没明白,其实他们家王爷才是断袖的那个。
几人屏息凝神,静待后续。
步竫舟神色微动,转身又在榻上坐下,重新拾起未看完的书卷,懒懒翻页。
过了半晌,才道:“此事不急。”
“不急?”宁君哲不解,“王爷是说赚钱不急,还是娶媳妇不急?”
其实无论哪一样,他都挺急的。
步竫舟却不答,只是微微侧头,吩咐窗外的弈川去请白鸣风。
三人悄无声息同时离开八卦之地,流叔不解道:“王爷这个时候请白鸣风来做什么?难道是想扎死宁护卫?”
弈川不知道其中缘由,自然答不上来。
只是觉得,若真要是请白院史活活扎死宁护卫,届时他一定毛遂自荐,让王爷同意他给宁护卫来上一刀。
干脆利落,兴许还能少吃点儿苦头。
白鸣风到时,宁君哲还维持着长跪不起的姿势,因为步竫舟一直没有喊他起来。
他以为是对方看书入了神,忘了这茬,每次想要提醒时,对方都会仿佛头顶长了眼睛,及时开口问他些有的没的。
“宁护卫今年几何?”
宁君哲愣了愣,低头看了看原主的身体,猜测大概和自已本来年龄不相上下,于是道:“二十二。”
“略比本王老上三岁。”步竫舟手指微动,漫不经心翻过一页,“心急,也在所难免。”
宁君哲几欲反驳的国粹鲠在喉咙,不甘不愿地点头:“是,属下老了点儿。”
几人之中年龄最大的沈著莫名躺枪,身形一动,枕着手臂躺倒在庭院里的那棵大树上,安详闭上眼睛。
约莫过了几分钟,宁君哲又想提醒,男人又说话了。
“宁护卫有心仪之人?”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问他这个问题,他偏着脑袋认认真真想了想,正要回答,白鸣风便提着医药箱跨进了卧房门。
他进门后看也不看房间里到底有几个活人,张嘴就是一句:“王爷此番着急找我,莫不是喊我来领宁护卫的尸身?”
安安稳稳跪在地上的宁君哲十分幽怨地扭身看向来人,幽幽提醒道:“白院史,我还活着呢。”
不过是中了一箭,怎么还能咒他死呢。
“啊,抱歉抱歉。”
白鸣风连连道歉,跨步把医药箱往四方桌上一搁,俯身拉起宁君哲的手腕号脉。
来时他已从弈川口中知晓了缘由,明白此刻不必再如上回那般隐瞒,是以大大方方道:“不过也活不长久了。”
听此论断,门边儿,窗棂处,屋顶的琉璃瓦盖上,分别惊现一张八卦脸。
唯有当事人,犹如遭受晴天霹雳,不敢置信地仰望着白鸣风:“白院史,你不是跟我开玩笑吧?”
白鸣风弯腰把宁君哲扶起,神色凝重地将他的情况全盘托出。
“竹林那一箭,使你体内的邪毒彻底失去平衡与控制,留给你的时间,已不足一月半。”
白鸣风什么时候走的宁君哲完全不知道,只知道浑身轻飘飘的,好像看也看不见,听也听不见,“咚”一声就掉进了五感尽失的混沌漩涡。
不到一个半月的寿命,确实正如步竫舟所说,无论是赚钱还是娶媳妇,哪样都急不来。
这种原以为可以安安稳稳活下去,却被当头一棒的滋味实在万分折磨人的内心。
宁君哲浑浑噩噩回到后院,把生平所有记得的事情想了个遍。
发现除了有次在被恶犬追咬时,捡起石头以牙还牙追了恶犬两条街以外,再没干过其他缺德事。
想不明白为何偏偏命途多舛。
窗外时不时有张稚嫩的脸庞探出来,几度张口欲言又止,到最后,为他奉上了一套全新的干净整洁的护卫服。
宁君哲心里一暖,起身下床往门口走,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适时出现。
男人隐在光影里,低头静静凝视他。
眼前这双眸子还是一如初见,明明惶恐不安却又充满了倔强坚韧。
他抬手将对方鬓边的碎发往耳后压了压,峰眉微挑,徐徐勾唇:“宁护卫现在……想要钱,还是想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