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奇啊,”华青鹤模仿着胡沉吟的语气,“胡老板这趟视察空明舞蹈行业发展的行程,是不是有点太久了?”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胡沉吟说。
“开车送俞小舟回家。”华青鹤说。
“俞小舟?”胡沉吟看向华青鹤,“你俩刚才一直在一起?”
“他到我家玩。”华青鹤说。
胡沉吟微微皱起眉头,“嗯……你……”
“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华青鹤说。
胡沉吟犹疑了许久,“还是算了……我似乎没什么资格掺和你们的事。”
“那就略过这个话题,”华青鹤指尖敲了敲桌子,“我记得这家店十点钟就打烊了,留给我们说废话的时间不多了。”
“我留在空明是因为这里是《第一炉香》巡演的最后一站,”胡沉吟回答起华青鹤方才的问题,“演出结束后,我就给工作室放了半个月的假,大家都在空明周围游玩,我也不例外。不过你放心,我明天就回泉平。”
“原来你待在空明是为了度假啊,”华青鹤笑了起来,“我还以为是为了谁呢。”
“也有一部分她的原因。”胡沉吟小声道。
华青鹤看着胡沉吟的眼睛。
“嗯……百分之九十是她的原因。”胡沉吟别扭地移开视线。
华青鹤耸了耸肩膀,转头看向那面写满爱意的涂鸦墙。
“你知道吗?自从你走了之后,云念卿说什么也不肯来这家咖啡馆吃饭了。”华青鹤轻飘飘地说。
胡沉吟叹了口气,“她生日的那一天,我在舞团后门看见了一只狸花猫,是阿狸吗?”
“应该是它,”华青鹤说,“我更喜欢叫它‘臭臭’。”
“没想到它居然长这么胖了,”胡沉吟陷入回忆,“我记得它是在我走之前来到的舞团。”
“对,”华青鹤也被勾起了记忆,“那天下了一晚上大雨,你和云念卿在舞团门口捡到了瑟瑟发抖的臭臭。我记得你们当时为了把它送去宠物医院,都把班给翘了。”
“真高兴看到它平安长大。”胡沉吟欣慰地笑了笑。
“其实,我一直都想向你道歉,”华青鹤一转话锋,无比诚恳地说道,“我似乎总是对你不太客气,倘若我之前说过的某些话,让你觉得难堪了,那么,我真的非常抱歉。”
“你忽然间那么正式,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胡沉吟说。
“笑一下就行了。”华青鹤说。
胡沉吟果真笑了起来,“托你的福,我感觉我这回是真的能放下云念卿了。”
“雅你的思,不用谢我,”华青鹤摆了摆手,“该谢的是你自已,强撑着一副绝情的模样让云念卿彻底恨上你……怎么想出的馊主意?”
“临时起意。”胡沉吟说。
“也好,云念卿明天就正式回岗,我的摸鱼日子到头咯。”华青鹤伸了个懒腰。
“摸哪条鱼?”胡沉吟脱口而出。
“你想说什么?”华青鹤问。
“什么都没有。”胡沉吟尴尬地点开手机,翻起她和华青鹤的聊天记录。
在过去的四年里,这两个人相互说过的话可谓寥寥无几,甚至都不超过十句。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们的聊天记录却在这两天陡然增加。
最开始的那条消息是昨天早上发来的。
【胡沉吟】:云念卿她还好吗?
【胡沉吟】:抱歉打扰你,你完全可以无视我的消息。
【胡沉吟】:云念卿她终于把我拉黑了,黄爸和冯妈又不怎么看消息。我想,我只能从你这里得知她的消息了。
【华青鹤】:她生病了,黄爸和冯妈在照顾她。
【华青鹤】:你有什么话想托我转告她吗?我不会说是你说的。
【胡沉吟】:嗯……
【胡沉吟】:麻烦你转告给黄爸和冯妈,念卿她生病后就爱喝鸡汤,这是她从小养成的习惯。
【华青鹤】:好的。
【华青鹤】:看来我也能蹭个口福了。
接下来的聊天记录大多都围绕着云念卿展开,胡沉吟每隔一段时间就要问一嘴云念卿的近况,华青鹤便事无巨细地同她反馈。直到胡沉吟得知云念卿发烧了基本好了,她才放下心来,并提出了想和华青鹤见一面的邀约。
华青鹤看着胡沉吟翻看聊天记录的模样,说:“你和云念卿真是脑筋长一块去了,我大学的时候就是云念卿的传声筒,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要负责给你通风报信!”
“大学……”胡沉吟苦笑道,“当时确实做了不少蠢事,但都是些很珍贵的回忆。”
“其实当时我真的很相信,你俩是能长长久久甜甜蜜蜜地在一起一辈子的,”华青鹤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留神关注着胡沉吟的心情,生怕他一不小心就戳中了这位号称“彻底放下”的感情失意者,“我还记得当时云念卿为了找你去玩,还总拿我当挡箭牌。”
“还有这事?”胡沉吟眨了眨眼。
“你居然不知道吗?”华青鹤有些惊讶,“云念卿刚工作的时候还是和父母一块住的,你也知道,她家很传统。云念卿怕家人发现你俩在交往,就总说是我找她一起出去玩,实际上她都是找你约会去了。”
胡沉吟笑着说:“是她的风格,不过这么一来,她家人难道不会觉得是你俩在谈恋爱吗?”
“就是说啊!”华青鹤说,“我记得有一年我去云念卿家拜年,她父母看我的眼神那叫一个家和万事兴,看得我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胡沉吟伸手掩住了笑出的牙齿,“你承受了太多。”
“更惨的事在后头呢,”华青鹤接着道,“有一天我忽然接到她妈妈的电话,对方劈头盖脸地就是对我一顿质问,把我都整懵了。理了半天才听明白,她是在和我确认我是不是在和云念卿谈恋爱。”
“听上去就好尴尬。”胡沉吟撇撇嘴。
“我说怎么可能呢,我可是同性恋啊,”华青鹤说,“结果你猜怎么着?对方直接骂我把云念卿带坏了……后来我才知道,那天云念卿和家人出柜了。”
“你说什么?”胡沉吟忽地严肃了起来,声音都高了几度,眼里写满了不可思议,“云念卿和家人已经出过柜了?”
华青鹤也很难以置信,“这么多年,你一直不知道这件事?”
胡沉吟摇了摇头,“云念卿从来都没和我讲过。”
华青鹤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你们真是……一个两个的,该开口的时候,从来都不开口。”
“所以我们才错过了啊,”胡沉吟眼里荡漾着别样的情绪,“青鹤,你日后谈恋爱的话,可千万不要像我们。”
华青鹤点了点头,“好。”
“那我们就聊到这吧,我看前台的那位小姐姐已经在准备打烊了,”胡沉吟收拾了起来,“很高兴能和你见面,也很高兴见到你没有变。”
“其实我们都没有变,”华青鹤站了起来,“我走了,有空再联系。”
“嗯。”胡沉吟笑着说。
“哦对了,”华青鹤想起来一件事,“冯妈跟我说过,如果你想到她家吃饭的话,她随时欢迎你。”
胡沉吟用力眨了眨眼睛,“我知道了。”
“再见。”华青鹤豪爽地挥了挥手。
“再见。”胡沉吟转过了身。
在她面前的是那面涂鸦墙,她从咖啡馆专门放置的笔袋里拿了一只黑色马克笔,小心翼翼地走到墙角蹲了下来。
她犹豫了很久,笔帽摘了下来又盖了回去,最后还是放弃将这两行字涂抹掉。
胡沉吟站起了身,透过咖啡馆的落地窗,看向空明现代舞团的大门。
她微笑着,缓缓地将随身佩戴的翡翠佛牌摘了下来,塞进了小包里。
再见。
胡沉吟推开咖啡馆的门,一股冷风扑面而来,这是倒春寒带来的凉意。她的长发被风吹得飘扬起来,宛如黑色的绸缎在风中舞动。
就在这宁静的夜晚里,胡沉吟清清楚楚地听见了街边华青鹤的哀嚎:
“有没有搞错啊!半小时十块钱的停车费!你怎么不去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