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空明舞蹈学院。
“好无聊啊，”云念卿坐在长椅上，打了个哈欠，“隔三差五地就要回母校宣讲。难道舞跳得好不好，是用嘴皮子蹦出来的吗？”
“形式主义，不敢不从啊，”华青鹤就坐在云念卿身旁，他竖起手指，示意云念卿说小声一点，“我们算好的了，你看黄爸和冯妈，天天和各种老古董领导开会，还要写什么心得体会……”
“烦死了！”云念卿叉着腰，没好气地说，“来这里简直就是浪费时间！真想赶快回舞团找我的胡沉吟……”
“沉吟练功可认真了，你打扰她做什么？”华青鹤笑着调侃道。
“我是她女朋友，凭什么不能打扰她？”云念卿昂着头，“况且她最近太拼命了，整天把自已闷在练舞室，跟闭关修仙似的。这怎么行！要是她熬坏了身体，我可要心疼死了。”
“今年年度考核她没能上首席，有点受到打击了吧，”华青鹤猜测道，“感觉她自从出结果后，就一直闷闷不乐。”
云念卿自信地拍了拍胸膛，“你放心！我三句两句就能让她的心灵重新焕发光彩！”
“行吧行吧，”华青鹤说，“你们两个恩爱有加，我一个旁人，实在不懂。”
“不懂的话，你也去找个人呗，”云念卿不怀好意地说，“哎，你说我们舞团像不像个婚介所？黄爸和冯妈，我和胡沉吟，全部都是在舞团谈上的！按照这个规律，你说不定也会找个人内销呢……话说你有没有看上我们舞团的谁啊？”
“没有。”华青鹤回答得很坚定。
云念卿对着华青鹤的脸左看右看，愣是没看出半点撒谎的神色，她失望地说：“怎么会呢？按你的条件，不应该啊……”
“你别不信，真没有喜欢的。”华青鹤摇了摇头。
云念卿挠着头，思索了半天，猜测道：“华青鹤，你不会喜欢男的吧？”
“是啊。”华青鹤坦然地点了点头。
“我就说嘛，咱俩搭档已经有我一个弯的了，不太可能再来一个……”云念卿说着说着就感觉不太对劲，她转过身，瞪着华青鹤道，“等等，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你问了什么，我就答了什么，”华青鹤扶额，“大庭广众的，真的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别了别了，我还是听清楚了的，”云念卿有些尴尬，“我只是没想到你竟然能承认得如此干脆。”
“我对你有什么好藏的？”华青鹤说，“只不过这么多年，您火眼金睛还没看出来罢了。”
“你又没有心上人，我怎么可能看出来？”云念卿说来说去，又绕回了情感问题，“不对啊，你要是喜欢男的，我们团男演员那么多，帅的奶的应有尽有，也不至于单身至今吧。”
“你喜欢胡沉吟是喜欢她的长相吗？”华青鹤反问道。
“也不能说完全没有。”云念卿说。
华青鹤被云念卿这个意料之外的回答噎住了，他硬着头皮道：“反正你就别管我了，我找不找对象是我的事，强求不得的。说不定过几年后，我就不用吃你和胡沉吟的狗粮了，反倒要你俩羡慕我和我男朋友。”
“嘿！”云念卿不屑道，“说的倒轻巧，有本事你现在就找一个！”
“没本事，”华青鹤伸了个懒腰，“待在这也怪没趣的，反正离就业宣讲还有好久，不如我们去逛逛校园？”
云念卿想了想，“也行，正好回忆一下校园生活。”
“先去基础楼看看吧？”华青鹤指了指前面的一栋小楼。
“好啊，”云念卿说，“基础楼好，我和胡沉吟第一次见面，就是在基础楼……”
基础楼是校园里最高最朴素的一栋楼，里面尽是练舞室，一般来说都是大一的新生在这里上课。
这栋楼比当年华青鹤上课的时候豪华多了，大概是自他毕业后，就翻修过好几次。
一楼的教室没有上课，华青鹤隔着窗户往里面望了望，不少学生躲在空教室里玩手机或谈恋爱，一股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
“现在的学生真悠闲，”云念卿看得津津有味，“我们当时哪来的时间摸鱼啊。”
“我们当时摸鱼的人也不少，只不过你没注意罢了，”华青鹤说，“你要么是在练习，要么是去偷看胡沉吟……”
“屁，我明明是光明正大地看！”云念卿反驳道。
“啊对对对，”华青鹤应和道，“我们上楼吧。”
“直接坐电梯去顶层得了，”云念卿陷入了回忆，“我当时就是在顶层的礼堂里，第一次见到胡沉吟学姐的。”
“急什么，一层一层来逛吧，”华青鹤说，“这栋楼的室内装修变了这么多，你都不想了解一下吗？”
“随你吧。”云念卿说。
刚上到二楼，华青鹤就发现周围安静了不少，仔细一看，原来是走廊上放了一个“考试中，保持安静”的示意牌。
“在考试啊？我们要不走吧。”云念卿拉了拉华青鹤的衣袖。
“正因为是在考试，所以才要去看看，”华青鹤好奇地往教室里探头探脑，“反正又没有说不能围观。”
话虽如此，但走廊里无所事事的围观群众并没有多少。但这样也好，华青鹤和云念卿在舞蹈圈中小有名气，这所学校里常有人认出他俩，进而想要合照或签名什么的——华青鹤和云念卿都有点应付不了这种场合。
明明不是什么大明星，却有了明星的包袱。华青鹤自嘲般想着。
华青鹤走到考试教室的门口，透过玻璃往里面看。
只需一眼华青鹤便看出来了，这是古典舞系的考核。教室里大约有二十个人，都是男舞者，每个人的衣摆处都别了一个号码牌。
教室的前方坐了一排人，都是老师。他们拿着笔和纸，一边看着学生们的表现，一边地铁奋笔疾书地记录着什么。
云念卿也靠了过来，她随意地瞥了一眼，道：“怎么有一个人，比别人都慢半拍啊？”
“不是慢半拍，”华青鹤早就发现了那位“不合群”之人，“你仔细听。”
云念卿将耳朵贴在了门上，悠扬的伴奏从门缝里流淌而出。她听了听节奏，又看了看门里舞者的表现，瞬间明白了华青鹤的意思。
舞者们跳舞从来都不是干跳，他们需要跟着一定的节奏，否则就容易跳得过急或过缓。因此，舞蹈音乐便成为舞者们寻找节奏的辅助。
音乐的节拍就相当于调律舞者肢体的指挥棒，哪一拍该踮脚，哪一拍该挥手，舞者们都需要心中有数。
可教室里的大部分舞者，似乎都有些操之过急。明明拍子还没落下，他们就急匆匆地完成了动作。
除了别着18号的那位舞者。
他不紧不慢，准确地跟着节拍，完成了他应有的动作，甚至华青鹤可以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他还投入了情感。
他大概能分析出为什么这群舞者会普遍跳快，主要原因还是在于位于最前面的那位1号舞者。华青鹤明显地感觉出对方的紧张，因为他的肢体十分僵硬。
正因此，1号舞者不自觉地乱了节奏，在他后面的舞者下意识地跟着他跳，自然会跳快。
只有18号舞者能够免疫从众效应，他跟随着自已心中的韵律，心无旁骛地舞动。
“18号跳得不错啊，”华青鹤点了点头，“如果日后能进我们舞团就好了。”
“跳得确实可以，”云念卿也说，“但他是古典舞，专业不匹配啊。”
“不匹配怎么了，我们舞团不是主张广纳贤才吗？”华青鹤说，“况且现在舞种融合的舞剧那么多，我们团也可以尝试这种道路。”
“也是。”云念卿说。
华青鹤又看了18号好久，不禁感慨道：“好苗子啊。”
云念卿有些看倦了，她四下张望，想找些别的有趣事。
不一会，她就在门旁看见了一张通告，她连忙招了招手，低声唤道：“华青鹤！这边有考核学生的名单，让我看看你心心念念的18号叫什么……”
华青鹤凑了过来，看着云念卿的手指一行一行地向下数着，最终停在了18号的位置。
“俞小舟。”华青鹤念出了那个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