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家里的哥儿个个都这么灵巧聪明，老身便也无憾了。”亲王妃怔怔地看着我的脸，飘飘乎乎地说道。
我暗感不妙。不出意外，永远是那美妇率先接话茬：“大房的珺哥儿，三房的瑜哥儿，还有我们家琳哥儿，都同郡王爷一起在弘文堂念书，琳哥儿前些天还被夫子表扬了呢。”
“老身听说珺儿在准备文试，昨儿请安都没有来。”亲王妃微有不豫。那美妇很自然地就凑近了给老人捶捶背揉揉肩，眼睛转了转，先没有开口。亲王妃年事已高，说两句就要歇一句，停下来缓了口气，又整理了一副面容道：“琳儿确实是懂事了不少。只是哥儿年纪还小，也不知老身，能不能看到哥儿成才的那天……”
那美妇赶忙去捂老人的口，千尊万贵的亲王妃就这么在众人前同她笑闹。“可不兴说这个。媳妇一定好好教养儿子，让您骄傲。”
我注意到，亲王妃另一边坐着一位看着比姐姐年长一些，却比那美妇年轻许多的女子，那美妇每说一句话，她脸色就要黑上几分。尤其是说到琳哥儿时，她手紧紧绞着帕子，指头狠狠地往掌心掐。
看年纪相貌，这位估计就是忠勤郡王的那位庶长女，宣亲王爷长子的继室。而眼下正给老人捶背的那位，膝下有个琳哥儿，而王府三房拢共就楚瑜一个儿子，所以她应当是王府的二房媳妇。
所以，她所谓引以为傲的琳哥儿，是个庶子咯？
有意思，老亲王妃竟然对二房的庶子那么上心，那大房的两位嫡子，是有多没存在感？
“有你这句话，老身就能安生不少。”亲王妃悠悠地往远方看，好像看到了那琳哥儿无比灿烂的未来。
“据说今年文试入了秋就要开考，比往年提早了些，”那二房媳妇话题一转，“珺哥儿可准备充分了？若是能考上，在陛下身边谋个文职，也能给家里增光。”
“劳弟妹关心了。”她们家大房的媳妇似有些沉不住气，见话题又转到自已儿子身上，便耐不住寂寞，一开口却是如此生硬。
“到底还有几个月，慢慢准备也不迟。”亲王妃一伸手，就有人把茶碗端到她手中。她呷了一口茶，缓缓地吐了一口气，“不过珏哥儿也快到入学的年纪，这倒是要早早准备了。”这话是对大房媳妇说的。
后者面色终于有些快慰，点头应是。而我双手终于从亲王妃膝上解放出来，顿时也十分快慰。同时我并没有忘记去品她们话里的意思。她说大房珏哥儿要入学，说明这珺哥儿是那个原配留下的嫡长子。
这么看来，大房的继室同原配的子嗣，关系应当还不错。其实算算那珺哥儿同这位继室相差的年纪，大约也就是我和姐姐相差的那么多。虽然我对姐姐一直有一些长姐如母的情愫，但要真让姐姐当我娘亲……我估计不大能适应，至少爹爹不应该能适应。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呐。
看着大房媳妇那面相薄薄，窄额头圆下巴，看着就城府不深的脸，忽然想到，忠勤郡王妃，理应也是在人群之中的。
如果可以，真想瓜子佐茶，自由自在地赏一出好戏呢。
“说起来，您拿出来给几个孩子做衣裳的绸缎，媳妇给哥儿姐儿看了，都说很喜欢。”二房媳妇在亲王妃面前显然更得脸，话都是她起头。不过起的话好像不是很合适，我一个外男在场，本又是贵人云集的宴席，却聊这么琐碎的家事。
“料子不缺，孩子们喜欢便好。”亲王妃从一旁仙娥手里接了一把翠绿团扇，慢悠悠地在脸边扇动，“马上入夏了，添一些轻便鲜亮的衣服。”
“婆婆给的，自然都是极好的，”大房媳妇轻轻一笑，“媳妇见有些富余，就给慧姐儿选了一段做衣裳。不能说嫡的有庶的没有，咱家对待嫡庶向来是端平的。”
听到话的人中最先皱眉的是二房媳妇，其次是我，亲王妃还是扇子摇摇，好像没什么反应。我看得出大房媳妇想主动找场子的意图，只是这话说的实在没水平。毫无铺垫地把嫡啊庶的拉上来讲，谁能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嫂嫂说得是。”二房媳妇不一定是好人，但绝对是个聪明人，顺着大房媳妇的话就往下说，“媳妇一直待琳哥儿如亲子，婆婆您见着的。琳哥儿也懂事争气，知道婆婆对他的好，想着将来要报答呢。”
你肆无忌惮扯嫡庶关系，那我也不忌讳，庶子就是庶子，比你家嫡子都争气，怎么了？
我忍不住要多看这位二房媳妇几眼，二房能在亲王妃处压大房一头，这位媳妇绝对是头功。
“孩子都是好孩子，就看大人怎么教养。”亲王妃不咸不淡地继续摇扇子。我不信她听不出两位儿媳的不对付，我也不信，宣亲王府大房的嫡长子，真的会有多不堪；那二房的庶子，也未必是真的优秀如斯。
既然都在弘文堂读书，改日得空，不妨打探打探。
“老是拘你在我们几个身边，怕是要闷坏了。”突然话题又绕回我，我抬头，就看见亲王妃眸子笑得深深。
“这里也有不少小姑娘，总比我这老婆子有吸引力些。”突如其来的打趣让我面上烧红不堪，更惹得她稀罕地拍拍我脑袋，“去吧，在这儿玩一会子，就得到前头去了。”
我如蒙大赦，站起身诚心诚意地深深行了一礼，随即逃也似地离开了这一处的勾心斗角。
我想去找姐姐，可人头攒动一时有些难辨，身边又都是金娇玉贵的姑娘小姐，我行动受限，一时颇为无奈。正此时又被一人拉住，我顺势看去，果不其然，又是安平郡王妃。
只不过这次，她身边跟了个人，一个年纪身段跟她差不多的夫人，只不过头上饰品简单了些，衣裳颜色简单了些。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安平郡王妃热络地挽着她的胳膊，站在我俩面前，展颜道：“闻儿来，这位是你四叔母，忠勤郡王妃娘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