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后台走廊尽头,蓝发的少年背着吉他,抱手斜靠在墙边,看着人群往来,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凑上前打招呼,陈泊帆一一礼貌回应。
“姜行夏。”
姜行夏也是路过的人之一,不过主动方换了人。
“我在等你。”
原来不是过路人,是特意在等。
重逢后的第四次相遇,姜行夏尘封已久的心脏,重新跳动起来,即使很努力的在克制。
但少年时的心动,就像经久不衰的放射性元素,时间越久,越稳定。每一次相见,像是在其中投射了催化剂,让越来越淡的情愫攀至顶峰。
陈泊帆是瘾,戒不掉,逃不开。
男孩带上帽子口罩,背起吉他,面若平常的发出邀请,“走吧,送你回去。”
像从前在西州岛时那样。
姜行夏点点头,踏入皎洁的月光里。
这次不再是一前一后,是齐驱并行。一米八的大高个毕竟还是惹眼,再怎么低调,还是有不少人认出陈泊帆。
后半段路,陈泊帆干脆不遮掩了,大大方方的露脸,只是苦了想安静一会儿的姜行夏,站在少爷旁边,成了焦点。
时针滴滴答答,谁也没有开口说话,直到来到望大女生宿舍门前,灯火通明,姜行夏听见他说,“夏夏。”
姜行夏抬头看他,来来往往的人投来好奇的眼光。
“重逢以来,我给了自已三次机会,我怕每一次不由自主的关注,是来源于四年前分手那天的不甘心。”
“所以我特地让我们关系的进程慢下来,才能好好看清自已的心,是爱多一点,还是怨长一些。”
陈泊帆几不可闻的自嘲一番,“结果每一次相遇,似乎都无法控制为你而动的心跳。”
“所以我想,在第四次再遇时,就从头开始,让一切,重新回到正确的轨道上来。”
“我不想再等了,五年,一千多天的时间,够长了。”
“用来确定我从未改变的喜欢,足够了。”
陈泊帆伸出手,郑重其事的介绍道:“你好,我是望城大学现代流行音乐大一新生陈泊帆。姜行夏同学,我们来日方长。”
陈泊帆和姜行夏的初见,是灼热的夏。
陈泊帆和姜行夏的重逢,是微凉的秋。
陈泊帆和姜行夏的再识,是凛冽的冬。
重新相识一次吧,在每一个季节交替间,留下新的故事。
姜行夏蓦的一怔,透过微弱的路灯灯光,面前的少年与记忆中的那抹残影逐渐重合。
停下脚步的人越来越多,姜行夏收回心绪,终于下定决心,伸出手回握,“望城大学临床医学姜行夏。”
望城大学图书馆。
沉寂已久的微信活跃起来,震动的声响引来了其他人的不满,姜行夏被迫把手机调成静音。
陈泊帆:早安
陈泊帆:今天的早课是本学期的最后一堂,老师没有勾重点,整个教室叫苦连天的。
陈泊帆事无巨细的分享每日生活,两人的关系似乎回到了高三那时候。
早安。
姜行夏在很久后堪堪回复一句,最后补上一句解释:“明天是内科的考试,现在在图书馆看书。”
陈泊帆:那好好复习。
陈泊帆:我上完课来找你。
陈泊帆实际上是一个分享欲不算强的人,甚至可以说是冷淡,但是一遇到姜行夏,身上的所有原则,都有了可改变性。
人们常说,最好的相处方式,是两个人都互补。陈泊帆和姜行夏骨子里,太过相似。两个太过相似的灵魂碰撞在一起,是不是也可以改变世俗,擦出别样的火花。
不知过了多久,图书馆里传来稀稀拉拉的响动。
陈泊帆把书包轻挂在座椅上,旁若无人的坐下来,如同以前那样,看着少女沉静思考、笔走龙蛇,仿佛连时间的流动都被抹掉了的痕迹。
线下岁月静好,线上已经是众说纷纭。
望大名誉校友:知道今天在图书馆遇到谁了吗?图片.jpg
xyz:陈泊帆?旁边是姜行夏?
望大名誉校友:bingo。
1111:不是吧,我的校花校草组合就这么be了。
xyz:也不算be。
1111:校友何出此言。
xyz:马上就是新一年的评选了,你把姜行夏投成校花,这组合不就he了。
1111:高,实在是高,你真是个人才,我决定了,这次投姜行夏一票。
……
结束完一轮复习,姜行夏抻着身子,和起书本,大少爷已经在一旁带着耳机打起了游戏。
手机画面显示胜利的字样,姜行夏压低声音询问:“什么时候来的,都不出声的?”
“没来多久,看你看得认真就没打扰,走吧,吃饭去。”
姜行夏摇摇头,“和你走在一起,太招摇了,刀人的眼神太多,我怕我食欲不振。”
“那行,去学校外面吃。”陈泊帆没给人反驳的机会,提溜着姜行夏收好的书包出了门。
姜行夏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三步并做两步追上人,今天温度又降了些,街道上人不多。
脖子上的围巾和头顶上的帽子都还留有余温,带着冷冽的香气。原来曾经幻想过的冬,是这样的,像是盛满热水的玻璃杯,倒进去,溢出来,热气就布满全身。
姜行夏很少到学校外面吃饭,学校食堂的饭菜虽不算美味,胜在便宜。望大的奖学金还算丰厚,加上零零散散打些零工,刚好达到收支平衡。
姜行夏跟着陈泊帆拐过巷口,来到一家隐于市的店口,招牌上写着海城特色。也不知道这金贵的大少爷,是怎么在一众小吃店里找到的这家。
“这家的面线糊,很有西州岛的味道。”
老板是一个约莫五十岁的中年女人,见到两人进店,拿着菜单热情的招呼两人坐下。
“两位看看吃些什么,都是我们海城的招牌菜。”女人说着蹩脚的普通话,热情的介绍。
“面线糊吧。”姜行夏把单子递给陈泊帆,陈泊帆没有接,回话,“我也一样。”
“其他还需要点什么吗?”
姜行夏摇摇头,“就这些吧。”
西岛特色的清淋,在这个季节,失了宠。
店内的客户暂时只有两人,播报机偶尔传来两声“你有新的订单请注意查收”的提示音。
东西上的很快,冒着热气,姜行夏走到消毒柜前取了两把勺子,厨房隐隐约约传来说话声,“这年头生意真的太难做了,实在不行房租到期以后,还是回老家去吧。”
“过两个月看吧。”
满怀希冀的游子,一意孤行的来到所谓遍地是黄金的大城市,想要分一杯羹。被生活琐碎击溃,选择归家。
姜行夏没有家。
她的前方,只剩一根独木桥,后方来时的路,已经碎裂成万丈深渊。
姜行夏收回视线,回到座位把勺子递给陈泊帆,面糊入口,细腻绵滑,确实很有西州的味道,但还是差了点什么。
陈泊帆眯着眼睛,“怎么样,是不是和环岛做的味道一样。”
姜行夏想反驳,但说不出所以然,中规中矩的评价,“大致一样。”
“他们家,可能要闭店了。”话题在姜行夏这里迅速转了个弯。
陈泊帆蓦的一怔,很快想出了解决方案,我再去其他地方找找有没有味道差不多的店。
姜行夏回了声好,低头继续吃面。
付完钱,老板娘热情的追了出来,和他们说着:“欢迎下次再来!”
恍然间,姜行夏突然反应过来,方才缺少的是什么。
是西州岛潮热的海腥味和被时间洪流冲走的,名为回忆的一味辅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