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卿和二两坐在草地上,身上都染上一层黄昏。
“我是个恋旧的人,所以我走不出这本小小的书籍,前往外面的世界。”
二两静静地听着,没有回应。
“衍空本质上是个好孩子,她和门生一样,不会随意地伤害他人。
之前的事让她很内疚也很害怕,要让她从那片阴霾中走出,走向外面的世界,二两,这需要我们所有人的帮助。”
“被操纵着身体做了那么多违背良心的事,换我早就疯掉了。她是个坚强的孩子,不论如何,终究要靠她自已走出。”二两说道。
门卿笑了笑,“是啊,最终还是要靠她自已。”
一声脆响从身后传来,二两转过头,来人罗老二。
“在聊什么?”他坐到二两左边的草地上。
“衍空的事,就是之前那条骨龙,门卿将她换了过来,暂时收养在庄园。”
“那个灰衣服的少女?嗯,我知道了。”
“你呢?罗,你刚刚去哪儿了?”门卿问道。
“我去给那两位在北边的一棵榕树下立了一块墓碑。”
“文煜和何秧么。”
二两忽然想到意识的洪流中,那些牵着手的身影。
其中大多数他都不知道姓名。
“祝他们好梦吧。”他叹了口气,吹散天边的一朵白云。
“祝他们好梦。”门卿和罗老二附和道。
头顶的树叶哗哗作响,谁在酣睡?谁又在哭泣?
他不知道,只觉得心里闷的,堵的,全都挤做一起下了肚,滋味苦涩。
………………
妖界新闻电视台。
文女士:“元历6433年8月27日,妖界流行起一种特殊的疾病,死亡率之高前所未有。
据不完全统计,妖界元历6433年8月到10月期间,该疾病一共夺去三万妖族的生命。
同时期,人间界的伤亡数字是三百人,凡人界则是一万七千人。
而失踪者更是不计其数。
这种疾病还会让人身体异变,精神亢奋疯狂,使患者变得更具攻击性。
其中以铜角市伤亡一万五千妖族位列第一。
由于这种患者死后浑身会长满钢丝般坚硬的菌丝,所以医疗机构将其命名为异菌病毒。
接下来我们请到理县的医疗专家王维民先生为我们讲解异菌病毒的应对方法。”
王维民:“所有的疾病其实是自我身体净化的过程。
我们应该顺其自然,而不是强行干预。
我认为只有群体免疫能解决这种病毒。
这将需要大概60%的妖族都感染异菌病毒以获得群体免疫力。
所以我提倡政府不要干预,这样就能从根源上解决异菌病毒。
这是我们所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案。”
文女士:“王维民先生,有的人对您的群体免疫疗法存在质疑,他们认为这样做就是在等死,请问您怎么看?”
王维民:“质疑是正常的,如果你什么都不做那的确等于等死。
但我有个方法可以帮助你抵抗异菌病毒,这个方法我现在都在用。
通俗地讲,我们每个人的体内都有一股气,但这股气只能通过对应的动作来激活,否则它是无法保护我们的身体。
我这里有一套课程,里面就有对应的动作,只需要10万灵石就能学习,三天后你就能焕然一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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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明皱着眉头关掉了电视机,嘴里骂道:“一群脑子跟驴配种的睿智专家。”
他走回自已的房间,桌上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纸张,还有一杆钢笔,一个台灯。
离家三十多年的玉明回到老家梁镇租了个房子,离家只有一百多米,由于样貌变化大,不仅村里人,连玉明的家人都没有认出他。
玉明因为过去的经历,一直不敢与家人相认,遂化名梁实,以一个旅行家的身份公示于人。
当地的报社对他很感兴趣,上门拜访了玉明。
“梁先生,你所讲的故事非常幽默,我们的主编打算以每篇故事一万灵石的价格支付稿费,您觉得怎么样?”
玉明欣然接受,他的短篇小说不久后在报纸上刊登,报社收到很多好评,主编在之后又给玉明更高的稿费,免得其他报社把他挖走。
当地的评论家也对玉明的短篇小说大加赞美,说他的文章写得非常接地气,简单易懂,贴近生活,别人看了都觉得这不是小说,而是真实发生的实例。
当主编对玉明谈起这件事时,玉明只是淡淡一笑,没有任何解释。
玉明靠着这些短篇小说在当地积累起一定的名气,但他生活一直都非常低调,钱都捐给当地的养老院和孤儿院,自已则过着平平淡淡的生活。
当玉明的事迹被报社公布后,人们纷纷对他大加赞美,当地政府甚至给了玉明一个先进市民模范的锦旗。
玉明苦笑着,更加不敢向家人坦白自已的身份,怕给家人带来麻烦。
他只好每晚都去家附近转悠,跟周围的邻里聊天,这样才有跟自已的父母聊天的机会。
他了解到老爹玉近前在工厂打工,老妈礼春梅在小学附近摆摊卖餐食。
更重要的是他有弟弟了,玉灵,一个水灵的名字,十五岁,就在当地的希望小学上学。
这座小学是妖界世界慈善委员会分部捐款建设的,旨在完善偏远地区的教育。
“他们家是有一个老大的,只不过后来被个道人带走,三十多年什么消息都没有,可能是死了的,不过他们是不信。”
这便是玉明唯一打听到的和自已有关的消息。
一两个月过去,玉明跟附近的人混了熟,包括他的父母,那些老人家都很喜欢和玉明在路边的树下聊些家常。
玉明对这一片的老人都非常照顾,这样他便能顺便照顾到家人而不被怀疑。
他的所作所为都被人看在眼里,就像是在聚光灯下,他必须死死地捂住那些龌龊的过去,否则就会下不来台。
叮铃————
大门传来清脆的门铃声,打断了玉明的思绪。
玉明将椅子摆正,走到客厅对着外面喊道:“那位?”
“梁先生,是我。”
“温主编啊,你怎么亲自来了。”玉明打开门,请温康仁到沙发上坐,然后沏了一杯上好的绿茶递了过去。
“不用那么麻烦,”温康仁接过茶杯,“这次来是为了你的那些小说。”
“怎么了?”玉明坐到温康仁对面的椅子上。
“是这样的,我们打算将以前您写的十五篇短篇小说汇编成书,我们想问问您有什么建议。”
“这样啊,简单,我的要求没那么多,”玉明抿了一口茶水,“我希望你能在书的第二页写上一句话。”
“什么话?”温康仁的身体向前倾了一点。
“此书能成,应率先感谢我的一位朋友——二两,若是没有他的建议,我可能还在西北的山野流浪。”
“我记下了,那么您对书名有什么看法?”
“看法?”玉明笑了一下,“就叫《流浪老登》吧。”
温康仁喝茶的手停顿住了,“这样可以吗?听起来有些不正经。”
“你看那些故事正经吗?就用这个名字。”
“好吧。”温康仁将茶水一饮而尽,站了起来,“我现在还有些事情,梁先生,之后如果还有事情我会联系你的。”
“快去忙吧。”
玉明送走了温康仁,便待在房间继续创作。
天色渐晚,玉明打开房间的灯,继续沉迷在另一个世界中。
不知过了多久,玉明有了些饿意。
去老妈的小摊那里买点吃的吧,这个时间点她应该不在希望小学的门口,应该是在广场那里。
玉明简单收拾了一下,带上储物袋,关了灯出了门。
路灯只有在有生物靠近时才会发光,玉明走在路上,路边传来各种虫子的叫声。
几辆炸街的摩托嗡响着从玉明身旁驶过,那些是辍学的有钱学生,他们每晚都在这条街上狂飙,但没有人去管他们,毕竟其中有市长的儿子,得罪前途的事没人愿意做。
玉明被呛着咳嗽几下,顿时没有了兴致,骂骂咧咧地走到广场。
广场上人头攒动,其中有些是快要从小学毕业的学生,在玉明眼中,他们打扮的过于成熟了些,像是要迫不及待的证明自已成为大人一样,显得有些可笑。
玉明扫了一圈,在一个T形路口旁看到了那道身影。
礼春梅穿着一个红色的围裙,在三轮车后给一对情侣烤着炸串。
她的头发远远看去像是白色的抹布披在头上,每一次笑都会挤出一个皱纹。
瘦了,玉明在心中叹道。
他走了过去,随意点了几份炸串。
礼春梅抬起头,对着玉明笑道:“梁先生,你又来了啊。”
“嗯。”玉明低头看着炸串。
“我就是因为没有看见你,所以现在都没走。”
“为什么?”
“你以往都是要来的,这回一定是写东西入迷了吧。”
“嗯。”他点了点头。
“我家玉灵很喜欢你写的那些小说,他叫我遇到你了。一定要催下更。”
玉明扶额而笑,“会的,到时候让他来我这儿吧,随便看。”
“梁先生你真的大方嘞。”
“···························”
吃过炸串,玉明没有多留,沿着广场周围溜起了弯。
他徘徊在附近的街道,沿着路灯思考着下一个故事。
忽然,所有的灯都熄灭了。
“草NM!”玉明听到附近的人骂了一句,“就我们这边停电!”
玉明打开手机灯光,他看向远处,另一边的街道灯火通明,只有这片区域断了电。
几道剑光冲向天际,原来是修士打架打爆了电箱,才导致这片区域的断电。
玉明继续走着,他看到一个三轮轮胎躺在人行道上。
他继续前进,地面落了许多东西,还有很长的刹车印,寥寥几人聚在前方的T形路口处。
借着远处的大楼灯光,玉明看到倒地的礼梅春和倒扣在路口的三轮,他的脑袋嗡了一声,手机落在地上。
一个年轻女人拨打了急救电话,老头向一旁的孩子讲道:“刚刚突然瞎了灯,那车直冲冲地撞了过去,把这可怜女人撞倒后就直接开走了。”
玉明上前抓住老头的肩膀:“车牌,你看清车牌号了吗?”
老头拍掉玉明的手,骂骂咧咧道:“黑灯瞎火的,我看清个鸡毛,滚一边去。”
说完那老头便揪着孩子的耳朵离开了。
“你和这个女人认识?”年轻的女人问道。
“算是邻里的。”他机械地回道。
“我已经拨打了急救电话,救护车应该很快就来,不过看她的样子应该撑不了多久。”
“嗯............”
“我还有些事情,接下来你来守着这里吧。”
“好。”
年轻的女人拎着包离开了,除了一些路过的看客,就只有玉明守在礼春梅身边。
所幸今晚的救护车来的很快,玉明看着礼春梅被抬上车,车灯消失在街道尽头。
玉明心情复杂,他低着头回了家,摸了下口袋,他忽然发现手机掉了。
“应该是掉在街上了,路过的人那么多,大概会被捡走。”
理智分析了一下,玉明决定之后重新买个手机,他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母亲那一身是血的样子。
他睡不着,起来看了眼闹钟,凌晨两点。
玉明坐起身衣服穿起衣服,他正想前去医院,忽然想到父亲和弟弟,便又回到床上。
“算了,他们现在一定在医院,还是不要引起怀疑。看会电视吧,等天亮了再过去。”
他打开电视机,坐在沙发上随意调了个节目,一直坐到了天亮。
··············································
元历6433年12月8日。
妖界边境,85旅馆。
“门卿,这是什么?”
二两看着门卿递过来的书,上面的封面写着几个醒目的红色大字——《流浪老登》。
封面下面还有作家评论:“隔壁老王的惨叫,家庭伦理的败坏;偷吃灯泡的山羊,揭示人性的弱点;车站小偷的危机,一段感人的友谊。
我看过后,大受震撼,作者以诙谐幽默的文笔,阐述人间多少趣事。”
“这是我找来的,挺有意思的,你翻开看看。”门卿坏笑着看二两接过书。
“先不说这本书扯淡的书名,光是下面那段牛头不对马嘴的读后感,我是不会看这种书的,不过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可以勉强试试。”
二两一边吐槽一边翻开封面,只见作者上来就写道:“此书能成,应率先感谢我的一位朋友——二两,若是没有他的建议,我可能还在西北的山野流浪。”
门卿看到二两的脸窜的一下红的跟熟透似的,脑袋还冒出一股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