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出来吃饭了。”女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再等一下嘛,等我打完这把游戏。”
门把手被扭动,但是门没有被打开。
“砰砰。”
房门被用力的敲打着。
“你怎么把房门锁了,快打开。”
他没有应声,躺在床上自顾自的拿着手机,手机是黑屏的,倒映着一张没有任何神情的面庞。
“我倒数了,如果你再不打开的话。”
“3。”
"2。"
“咔嚓。”门被打开了,少年没有去看,走到床边接着躺下去。
“一天到晚把门锁着干嘛,我辛辛苦苦把饭做好,你还不来吃。我们家现在没钱,还要还贷款,你爸现在根本挣不到钱,我也活不了多久了,你就不能懂事一点吗?这么大的孩子了。”
他起身,放下手机,任由母亲唠叨。饭菜端上,父亲看着小说,母亲说自已没胃口,吃了一点青菜就回卧室去了。
他沉默着吃完饭,洗碗,收拾桌面,回到房间再次将门反锁。
这才让他感到一点安全感,才能感受到自已的呼吸。
于是他躺在床上,不知不觉,夜晚临了。母亲去加班,今晚不会回来,父亲在跑车,现在只剩他一个人。
冰箱有他买来的速冻水饺,其实他可以做点简单的菜,只是懒得。
清汤寡水吃过晚饭,洗碗,将客厅的灯关上,看看厨房煤气关没有,做完一切后回到自已的房间。
“砰。”
“咔嚓。”
一天又一天,空乏的意义始终困扰着他,他究竟是为了什么活下去。
…………
大学。老师在课堂上讲着枯燥的课题,一声电话打断了他的注意。
母亲焦急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儿子,儿子,你爸他出车祸了!现在已经送去医院。”
他沉默着挂了电话,无视所有人的目光走出了课堂。
回家的列车上,他看着窗外的风景,没有一点欣赏的心思。
父亲的伤势很严重,在耗费了大量的药物和时间仍然没有好转。
“儿子,”父亲抓着他的手,“你和你妈都要好好的……”
后面的话已经听不清,但他知道大概的意思。
他微微点头,父亲目光落在天花板上,失去了神采。
这个忙碌半生的退伍军人死于一场车祸。
母亲在走廊,靠着墙壁坐下去泣不成声。
奇怪的是他没有眼泪,甚至对于父亲的死没有任何的实感,仅仅只是对这个骄傲的男人的结局有些感伤罢了。
手机推来一条短信,他点开一看,发现是银行的消息。由于他的手机号是和父母绑定的,故而银行推给他父母的短信也会给他一份。
短信的内容就是自已的父母由于拖欠贷款,已经进入申诉阶段,银行冻结夫妻双方所有账户并提交失信人员名单。
沉默,也只有沉默。走完流程,父亲留下一大笔医疗费,加上之前的房贷让债务摞的更高了。
他回到了学校,那天下了一场雨将他淋成了落汤鸡,猝不及防。
他以为这就是结束了,但几个月后,母亲就因为身体原因住院了。
她太过劳累,身体早在年轻时就透支干净,为此她经常在他耳边唠叨,不要步入她的后路,只是他向来不听。
现在,注定的结局已经到来,母亲甚至没有在他到达医院的时候就走了,在列车上,亲戚打电话告知了这份死讯。
凝视着母亲冰冷的尸体,他没有悲伤,反倒对这个万事万物都在操劳的母亲的死感到了欣慰,因为她终于可以休息了。
现在他不必再锁门了,回去休整几日,便将剩下事项交给了亲戚便又回了大学。
新学期,辅导员在课堂上给他了一个贫困生的名额,向来低调的他第一次成为课堂的焦点。
好奇的目光、怀疑的目光、陌生的目光、不怀好意的目光让他感到异常的难受,他祈祷时间可以快点过去。
晚上,宿舍没有人,他们去外面喝酒,没有人叫他,就好像没有这个人一样。他打开手机,翻起以前银行发来的短信,最后叹了口气,一个一个将其删去。
他吹了很久的风,月亮是残缺的,星星也没有几颗。
天台上,他凝视着脚下的校园,没有一个人,灯光照在一片漆黑的街道上,徒增一点落寞。
当他扭头准备回到宿舍时,他看到身后站着两个人影——是他早已逝去的父母。
“还有什么事吗?”他问道。
“我们想你了,儿子。”对方答道。
他后退一步微微点头,“我知道。”
“你能快来陪陪我们吗?我们好想你啊。”对方的身影开始扭曲,语气也愈加冰冷和生硬。
“这是梦,对吧。”他闭上双眼,遗憾地说:“梦总会醒的,不论是你还是我。”
话音未落,他便感受到一股强烈的下坠感。
………………
二两睁开双眼,坐起身,他看了眼另一个床位,白镐把被子踢到地上,睡的正熟。
“又梦到过去的东西了。”
他望向窗外,月亮消失不见,太阳照常升起,雪还没有完全消融,仍有一部分留在阴影中。
“不知道还会有人给他们上坟吗?或许有吧。”
“如果这真的是个故事的话,”他用无比虔诚的语气问道,“那么神啊,我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
没有回应,什么也没有。
“罢了,还是不要回应的好。”
他自嘲一笑,不再去关注,穿戴整齐后将白镐叫醒。
“走,先生快要讲课了。”
“啊?不吃早饭吗?”白镐捡起被子,动作娴熟,眼睛却还迷糊,显然只是肌肉记忆脑子还没开机。
“可以啊,你去给我带。”
“那还是算了,咱们快走吧。”
叫上隔壁那两位憨货,四个人掐着点跑到先生讲课的广场,选了个靠后的蒲团坐了下来。
荒青瞥了一眼便不再关注,等钟声响过后开始了自已的讲课。
————————
“是梦吗?又梦到你们了。”男人从办公桌上醒来,窗帘早就被人拉上,他一只手捂着脸庞,整个身子被厚厚的阴影所包裹。
“父亲,你醒了。”一个戴着眼镜,头发灰白,西装革履的青年坐在办公室的角落。
“佑凡,你怎么来了,不去处理政务吗?”
“父亲,你又梦见大哥他们吗?”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青年感受到一股摄人的气息从父亲身上涌现出来,但转眼间这股气息消失无踪。
“没有,只是些过去的影子,那已经不重要了。”
他顿了顿,望了眼墙壁上的油画,青年也随之看去,这是一幅意味不明的画——朱红色的城墙屹立在大地上,金色的琉璃瓦铺在屋顶上,屋檐上还雕有一些奇怪的动物,广场上还有一些精美而奇异的石柱,黄昏时的阳光落在城墙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震撼。
这显然是某种古老的宫殿,仅仅一眼就能看出那种历史厚重的韵味。但奇怪的是青年从未在现实中找到一个这样的宫殿,不论在凡人界,人间界还是妖界。
他曾向父亲问过这个问题,但父亲向来只是沉默不语,每天黄昏的时候他都会在办公室,一个人什么也不做,就如此刻,他正注视着那幅画。
青年突然想起一件事,他曾经命工匠在首都的郊外去重现那座画中的宫殿,父亲得知此事后,对他痛斥一顿。
父亲讨厌那座宫殿吗?并不是,他良久的注视着那座宫殿,父亲眼中饱含深情与思念,就像离家出走的游子见到故乡的相片一样,这是青年唯一能够感受到的。
那应该是对父亲而言很重要的地方吧。这一次,他犹豫良久,终于对他问出了那个问题。
“父亲,画里究竟是什么?”
“是我遥不可及的故乡,我们理想的最终归宿。”青年听到了父亲的回应。
“理想?那种只有凡人的世界,那种人人平等的世界真的存在吗?”
世间有了修行者,人从此分为修士与凡人。修士们高高在上,对下方的凡人随意生杀予夺。然而如果没有修士,谁来对付那些妖魔鬼怪?时至今日,在某些地方,人民仍在遭受着压迫。
“它注定会实现,只要还有压迫,就一定会有反抗。”
“这太难了,父亲。”青年颓丧道。
“就是因为困难,才会是我们去做这样的事,凡人的时代终会到来,孩子,你不该为此迷茫不前。”
“是,父亲。”青年站起身,低下头说道。
男人背对着自已的儿子,将窗帘拉开,昏黄的阳光照进漆黑的房间,照在那幅画上。
青年望着父亲的背影,壮硕而宽厚的脊背,他听到父亲自言自语道:“牺牲在所难免,但那个璀璨光明的时代终会到来。”
“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