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能做什么?”二两扭头注视着尤利西斯带着笑意的眼眸。
“你知道[失真]吗?”
“不知道。”
“随着[堕落]的深入,与本征世界在时间尺度上距离的拉远,影子世界与本征世界的联系就会愈发微弱,影子们会发生不可预知的异变,这种异变的影响微不足道,也可能会加剧[堕落]的进程。
这种现象我们称之为世界的[失真]。
[失真]有的体现在规则上的变动,有的则来自外界因素的影响。
举个简单例子,你们这个世界最明显的[失真]便是雷劫的消失。那些古老的典籍还记载着这些雷劫,但如果你去问那些人,他们都会认为从一开始就没有雷劫。而到后面,连这些记录都会慢慢消失。”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能怎么做。”
“规则上的[失真]你暂时无法影响,但那些来自外界的因素你倒是可以前去解决,以此减缓世界的[堕落]。”
“外界的因素?都有什么?”
“可能是一个怪异巨大的生物,也可能是某种现象,又或者是一些误入的另一个世界的来客。”
“我该怎么处理它们?听上去会有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
“本质上它们是[堕落]的影响,你可以选择驱逐或毁灭它们,也可以将它们容纳在你的力量中。”
“好吧,届时我极力去完成这些事。”二两抬起头,雨落在他的脸上。
尤利西斯望着二两道:“那么,这场荒诞的梦该结束了,都到这里了,你不去看看那些人吗?”
这时,一个青色的身影从路的尽头缓缓走来。
二两犹豫了,他并不清楚现实中荒青与他的关系,他遗忘了许多,但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荒青的脸上,随着荒青移动。
荒青停在二两身前,他对着这个一直盯着他的少年问道:“同学,你需要什么帮助吗?”
他努了努嘴唇,注视那对熟悉的眼眸。
真实也好,虚假也罢,这些问题当二两再次见到这个男人时便不再重要。
他现在想做的只有一件事,也是唯一的事,那就是向这个到死都在保护学生的男人好好的道个别。
尤利西斯看到二两站在原地愣了许久,然后对荒青行了一个学生礼。
“先生好!”
荒青对这突然的行礼也是一愣,反应过来后迅速对着二两回礼。
他微笑着对二两说:“不必紧张,少年,接下来的日子你会慢慢熟悉这里的。”
“我……我会的,先生……”
荒青拍了拍二两的肩膀,离开了,朝着山下走去。
二两目送荒青的离去,大雨倾盆而下,那道背影也渐渐模糊。
青色的雨,从开始的那天一直下到现在,未曾停过。
而另一个人的身影,却早已留在雨幕的另一端。
世界总是这样的荒诞,现实如此刻骨铭心,所以做梦的人大多不愿醒来。
但他必须前行,他知道这不是出于那些高大上的理由,拯救世界对二两而言还是太过遥远。
他只是讨厌悲伤,因为能够感受到痛苦,所以想尽自已的力量去做点什么。
所以在那些人因为身体的异变而痛苦时,二两目睹这一切的绝望激活了[堕落]的力量。
那些所要背负的,我一个人就够了。
黑雨带走了这些人的痛苦与绝望,只需要一个人去承担这一切。
他所渴求的很少,只有一点鼓励,一点支持。
但是他也是有私心的。
“我害怕孤独,因为我不想一个人。”
二两知道朋友的珍贵,所以他特别珍惜与他们相处的时光。
但是离别是不可能避免的,所以在这个时候,就对他们说一声——
“再见。”
“荒先生。”
“再见”
“白镐。”
“再见。”
“大家,还有我的过去。”
“不论虚假还是真实,这份感情都足以让我铭记一生。我不会忘记你们的,我以后会努力的活着,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成为我想成为的人。”
“所以再见……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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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料砍伐厂。
一个面色枯黄,身形消瘦,穿着回收站捡来的旧衣服的独臂男人正朝着大门走去。
大门的两边坐着休息的工人,其中就有一个小矮子,他是这里的话痨,总喜欢背地议论别人的八卦。
小矮子看到男人便伸手打了个招呼,“嘿,老暮,你要去哪儿啊?”
暮看了对方一眼,没有理会,天空阴沉沉的,就像是他此时的心情,肃穆而压抑。
暮走出大门,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小矮子啧了一声,对着右手边昏昏欲睡的老人戳了戳,“老头,暮这家伙今天怎么,不去砍木材反而出去了。”
老人因为睡觉被打扰,心情有些烦躁。但老人还是回答了小矮子的问题:“你才来多久,自然不知道他的故事。”
小矮子心中的八卦之魂被点燃了,他急不可耐地往老人的位置挪了挪,从衣服内袋中掏出一支二手烟递给老人。
“老头,你说说看都有什么故事。”
老人看着小矮子递来的香烟,故作矜持了几秒,才接过香烟,将其放在耳朵上夹起。
“知道三道口的事吗?”
“知道一点,那里不是被人族的核弹给炸了嘛。呵,要是我们界主还在他们人族怎么敢。”
老人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暮就是那次爆炸的幸存者,今天就是爆炸的日子,他这是去祭奠那些死去的人。”
小矮子双眼瞪大,惊道:“诶呀我去,老暮竟然是幸存者,他怎么在那种情况下活下来的?”
“这小子命大的很,后面人族修士进犯我妖族边界,我们跟他们不是打起来了吗?”
“嗯,打了一个多月,后面进行了停战协议,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虽然只打了这么久,但也死了很多妖。老头,莫非你想说那场战事暮也去了?”
“嘿,还挺聪明的。不错,暮这小子虽然已经和凡妖差不多,但他参加了那场战事。
后面被人族修士砍了一条手臂后,这小子就被换下在后方做后勤。再后来战事暂停,人族和妖族进行协议后,他也就被下方到我们这里工作。”
“哦,难怪老暮平时不爱笑,原来这么惨啊。”
“说得谁没有故事一样。”
小矮子嗅到故事的味道,他笑眯眯地追问:“老头,你有啥故事,你讲给我,我给你多捎两支烟。”
老人瞥了眼小矮子,双手放在脑后靠在墙上,“不说,你小子这个大嘴巴,你知道了整个街区差不多都知道了。”
“哎,老头,三支,很多了,我就只有三支烟,你说给我听,我绝不泄露给外人。”
“四支。”
“成交。”小矮子拍了下手并搓了两下。
“你先把烟给我。”老人伸出一只枯瘦布满皱纹的手。
小矮子掏出四支烟递给老人,老人不慌不忙地接过并收进口袋里。
“那你听好了。”老人压低声音。
“我听着。”小矮子耳朵转向老人嘴巴的方向,他的身子略微倾斜向老人。
“其实…………我是你失散多年的爷爷。”
“滚!你个死老头,把我的烟还来!”
小矮子扭头看向老头,伸手去抢老人口袋的烟,谁知老人虽然看着年迈,但身手确实敏捷,轻易躲开了小矮子的手。
“去你妈的,孙子怎么跟爷爷说话的。”老人骂了一句,然后直接跑路。
老人转身离去,几下便消失不见。
小矮子心中忿忿不平,他从地上跳起来怒骂道:“你个老登!不要让我抓到你!”
……………………
青色的山上布满一排排灰白色的墓碑,地面潮湿,显然不久前下过一场雨。
暮拎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里面装满了祭奠用的白色花束——白野菊,一种路边随处可见的根据妖族的传说,这是一种被死神吻过的花朵,能够安抚死者的灵魂。
荒青。
雨生。
宋夜铃。
支行、
......
.........
白镐。
二两。
暮在将花递向二两的墓时停下了,因为有一个人正好也在此时将花束放在二两的墓前——是林右怜。
暮将花放在二两的墓前,没有说话,默默提起地上的塑料袋,朝着后面的墓碑走去。
林右怜也没有和暮对话,她和暮擦肩而过,为每一个墓前放上一支白野菊。
山脚下,忙完后的林右怜遇到坐在青石上抽烟的暮,暮吐出一口白烟,将烟头掐灭在石头上,转头对着停在台阶上的林右怜说道:“聊聊。”
“成,”林右怜眼眸低垂,“有什么想问的吗?”
“白镐临死前,他给你说了什么?”
暮望着草地上一根随风摇曳的野草,接着道:“那天人族修士突击到我们的后方战线,妖族死伤惨重,白镐临死前只有你在他身旁。那一天,他究竟说了什么?”
“他受伤的很严重,话已经说不清了。”
暮注视着林右怜,只见她从口袋中掏出一封染血的信封,“但是他给了我一封信,听他那断断续续的话好像是让我交给某个人。”
林右怜将信封伸向暮的方向,“这封信我并没有打开,我现在把它交给你,可以吗?”
暮沉默不语,他盯着那信封上暗红的血斑,又望了眼山腰上一排排的墓碑。
“哎,”他低头叹了口气,“这封信不是给我的,留着给那个已经失踪的人吧,白镐觉得他还活着。但是,他如果还活着,怎么可能这么多年都没有消息呢?”
林右怜将信放回口袋中,问道:“是二两吗?”
暮清点了点头。
“他一直在等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