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春节过后的第五天，距离榆川一中开学还有三天，所以在青石巷里看到安然，沈书瑀是有些意外的。
她穿着黑色的长款棉服，与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小巷格格不入。
午后的阳光照在小巷里，沈书瑀站在巷子里面，她站在巷子的起点。
她看着他，脸色有些白，眼里是化不开的悲伤。
那个时候的安然，悲欢喜乐都是写在脸上的。
这个季节的太阳照在人身上也不暖和，反而是映出了她孤单的身影。她的肩膀低垂着，仿佛承载着沉重的悲伤。
看到沈书瑀时，她眼中的悲伤明显更浓烈了一些，仿佛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出口。
沈书瑀不知怎的，很自觉地抬脚向她走去。
她抬头，看着眼前的少年，嘴唇微张，似乎想对他说什么，但又什么都没说，甚至连一个音节都没发出。她的双手紧紧捏着自已的衣角，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似乎在强忍着什么。泪水在她的眼眶中打转，却始终没有落下来。
沈书瑀问她：“你怎么来了？”
“我……”安然说不出来。沈书瑀垂眸看着她，那时候的少年还没学会温柔，语气冰冷而生硬：“谁欺负你了？”
沈书瑀眼中不经意流露出的关心和担忧让安然心里彻底破防，泪水夺眶而出。
她突然扑到他的身上，张开手臂抱住他：“我不开心。”她放声大哭，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和伤心都倾诉给他。
沈书瑀愣了愣，垂眸看着她的发顶，然后，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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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喜欢阿婆，一直都不喜欢。”安然语气和缓地说，“我以前觉得，和她一起生活令我感到很窒息。”
“阿婆是一个很封建迷信的老人，在她那里，我们过年的时候不能不喊人，长辈喊你你也不能不应，不可以说不好听的话，要勤快，不然就要开我们的新年装。”
沈书瑀有些听迷糊了。
“可是，年初一的时候，我爸爸在给她红包的时候手机从口袋里掉了出来，屏幕碎掉了。”安然在他怀里抬头，很轻地勾了一下唇角，“你应该不信这些吧，我们家是信的。”
“阿婆在去接堂弟放学的路上被人撞倒了，住院了一周，过年的时候还没有好完全。”
“人无聊过头了，就会各种找茬。”也许是因为时间有些太过久远，安然说起来没什么逻辑和顺序，大概是想起什么就说出来了，好在沈书瑀能够抓住“阿婆”这条线索。“我放假回家，被她说了很多次。”
那一年的安然刚上高一，榆川一中基本不对外招生，所以哪怕安然的中考成绩在南江市已经足够优异，到了榆川一中也只是被分配到了挂名的“重点班”，挂名的好处就是享受着优等生的师资，可以做摆烂的学习，所以安然是不需要寒假留下来补习的。
作为大孙女，放假回家照顾生病在家的阿婆，这放在谁看来都是理所当然的，可回应安然诚诚恳恳的照料的，是琐碎生活中阿婆对她喋喋不休的、不满的说教。
阿婆伤到了后腰，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次的受伤，极大地激发了阿婆对网购的热情。
在安然回来之前，阿婆是由婶婶照顾的。婶婶在镇上上班，每天大量的工作本就让人劳累，下班回家还得伺候行动不便的老人，完了还要每天帮她取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快递，婶婶一个头两个大，听说安然就快要放假回来，索性就不取了。
积攒了一堆快递让安然去取。
安然会骑小电驴，但很久没开，街上的人也很多，她没敢把车开进繁华的街道，只得把车停在外面自已走路进去。
昨天下午到家的时候，爸爸还特意打了电话回来交代她上街给阿婆买些补品和骨头回去熬汤。安然先去超市买了骨头，拎着一袋骨头和一箱牛奶回到停车的地方，把东西都放到车上后才去取快递。
那时候的街区扩展，好几家快递服务站都搬离了街道中心，到了远离繁华区的新开发区里。
临近春节，街上来往的人比往常多了很多。新搬的快递站安然还没有去过，跟着导航绕了好几回才找到了一家快递站。
快递站的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龙，安然仰头看了眼头顶的烈日，选择站到队伍里排队。
拿完邮政的那箱24卷维达纸巾，安然火速赶往韵达，还有两个人到她的时候，裤兜里的手机响了。安然调整好手臂，一只手揽住整个大箱子，拿出手机，同意了阿婆的视频通话请求。
“然然，怎么还不回来啊？”刚接通，手机里传来阿婆中气十足的声音。安然跟着人群向前挪动了一小步，回答：“快递还没有拿完。”
太阳晒得有些晃眼，安然额角已经渗出了细小的汗珠。
“什么快递那么久都没拿完？”阿婆的语气突然转折，不满地撇着嘴，“都说了让你早些去拿了！”
安然没有说话。
现在是冬天，早上只有几个摄氏度的天，她还是六点半就起床洗漱了。熬骨头汤给阿婆煮粥，喂鸡，把衣服、床单和被套拿到江里面去洗，到田里摘菜，开车到镇上的时候已经十点过了一刻了。
现在刚好十一点半。
阿婆好像是突然意识到安然是在帮自已拿快递，但安然的沉默让她感到不满，所以阿婆的语气听起来别扭又纠结：“快点回来，我让子豪煮了饭，你回来就可以炒菜了！”
噢，原来初中的也放假了呀！
安然最后面选择拿了韵达的快递就回去，到家的时候刚好12点。
“我回来了！”到家的安然先是高呼了一声。看到阿公在客厅里喝粥，她先向阿公问了个好，然后把买来的牛奶、袋装面包、葡萄和饿苹果都提进了阿婆房间。
“阿婆，我现在去炒菜，你饿的话就先吃点小面包吧。”安然把东西拿到阿婆房间的时候看到阿婆正躺在床上举着手机看，小声提醒她。
正在刷视频的老太太并没有看她一眼，不满地哼了一声，说：“我肯定会吃啊，等你回来炒菜我都饿死了！”
阿婆的音量有些高，语气也并不友好。安然怔了一下，什么都没说，把所有东西都放在地上，用被塑料袋勒出两道深深红痕的手轻轻把门带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