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你当初愿意回到沈家,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安然吧?”梁逸晨嗓音低哑,平淡的语气让人听不出他的情绪。
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因为梁逸晨的这句话凝固住了,偶尔传来玻璃被寒风敲打的砰砰声,短暂打破这一个沉默。
沈书瑀不想承认,他当初选择回到沈家,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因为安然。
少年情窦初开 却以不满意的结尾结局,他心中有不甘,有挫败,而回到沈家,无疑是给自已一个新的空间来消化心中的愁绪,同时沈家提供给他一个更好的平台。
他以为自已可以走出来,直到在酒吧里再次遇到安然,他发现自已还是会失控沦陷。
沈书瑀爱上安然,是他命中注定的事。
好在再次相遇,他不再是当年那个懵懂的,年幼无知的少年了。
“你知道她为什么要回到南江中学吗?”梁逸晨问他。
沈嘉怡曾经问过安然,为什么会选择更远的榆川一中,安然那时候给出的回答是她的父母在那边工作。
现在想想,她的回答简直是漏洞百出。
安然四岁就成了单亲家庭的孩子,是典型的留守儿童,不存在跟随父母到工作地附近的学校上学的情况。而且,梁逸晨发现,安然因为被班主任怀疑早恋而请家长的时候,如果她的家长就在榆川市, 那为什么会拖延了好几天都还没等到她的家长到校?
梁逸晨顺着这条线索,查到了安浩宇工作的地方——离榆川市上千公里之外的海市。
梁逸晨把助理小林派出去走访了当时正在晚自习跟班的吴老师,是安然在南江中学时的班主任。
“安然啊,”吴老师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教师,谈到安然时,她的眼中竟氤氲了一层水雾,“她是一个很优秀的学生。”
“安然的家庭条件我们都清楚,是没有别的孩子好,但是她在学习上很努力,也很上进。”吴老师的语气里充满了自豪和欣慰。
“她的校服总是干净整洁的,桌面也收拾得很干净,写得一手令人赏心悦目的好字。”
“理科班嘛,男孩子会比女孩子多一点。安然偏科,还挺严重的。150分的英语卷子她能考147,同样的数学卷子她就只能考91、92分。老白当时还十分笃定地跟我说,这孩子瘸腿,走不远。”
“可是她做到了,她的每次考试都能够名列前茅,数学成绩也越来越好,高考时考了134分呢!”吴老师的语气很是骄傲自豪。
小林又和吴老师聊了一会儿,得知安然假期都不回家后到学校外面逛了一圈。
看到了一个网吧。
网吧就开在学校外面小吃街的尽头,简陋又不起眼。染着黄发的年轻店员坐在吧台后面,手指轻轻敲击着柜台,目光在手机屏幕和进进出出的客人之间游移。
助理从手机里翻出安然的照片,到柜台前询问。
看到照片,年轻人眼前一亮:“安然呐!”
“你认识她?”小林没见过安然,但看照片应该是个乖巧的女孩儿,而且安然的家庭条件……他觉得安然不应该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认识啊,”店员没注意到他蹙起的眉头,语气带着几分欣喜,“她之前在我们这里工作!”
小林的眉头松了些,掏出几张钞票拍在桌面上。在店员震惊又惶恐的目光中,小林沉声道:“细说。”
店员立刻咬住嘴唇不说话了,眼神躲闪又惶恐。
小林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仔细一看,发现眼前的年轻人模样还是比较稚嫩的,大概20岁的模样。
他心中萌生一个念头……
“你喜欢安然?”助理从店员的脸上看到了一种心事被撞破的窘迫,他的眼睛像两片深邃的湖,深邃又哀伤。
年轻人抬头看着他,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充满了恐惧与无助。
“别紧张,”小林提了提大衣,往他身边的椅子一坐,从口袋里摸出来一张自已老板的名片,“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安然今天的事情。”
“我呢,来自江北市,今天来这里主要是想了解一下安然同学的经济情况。”
“你应该知道,我们做慈善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肯定得了解清楚每一位受助人具体的经济情况才可以决定这个经济补助能不能发放给她。”
年轻的小店员闻言脸上浮现一抹尴尬的懊悔,连忙起身鞠躬道歉:“对不起,是我误会了你……”
他以为又是安家派来的人找安然的……
小林扶住年轻店员的肩膀,善解人意道:“没事没事,是我没有先说明来意。”
两人又互相谦让了一番,小林才终于清了清嗓子,问:“你刚才说,安然同学之前在这里工作过,方便说一下吗?”
他一坐近,小店员就闻到了他身上自带的和他们这些市民不一样的味道,再看一眼,发现男人的衣着也和他们的不一样。
这大冬天的,他们普通人早就裹紧了自已的小袄子,缩成一团了,而身旁的男人,在几摄氏度的天气里,依旧穿着得体的大衣,像是不怕冷一样。
小店员为自已方才的眼拙感到懊悔,肠子都快悔青了。
“好,”他颤颤巍巍地回答,总感觉到身边的人就像是一道无形的压力,“安然她是南江中学的学生,平时会………”
小林在自已坐下来的那一刻就开始了录音,小店员跟他分享了那两年里安然个工作和生活:她白天在学校上课,晚上和假期就会在网吧的前台帮忙收银,因为长得好看,安然没少受到一些社会青年的骚扰。
而且,每隔一段时间,总会有自称是安然家人的人上门挑衅,次数多了,安然的工作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响,好在老板了解到安然的真实情况后还是愿意把她留下来。
小林作为一个成年人,听到安然的遭遇心里还是会忍不住唏嘘,面上却依旧平静,继续打探:“按理说,她一个女孩子花不了这么多钱,为什么还要这么努力?”
小林对安然的努力感到不是很能理解,他作为一个苦命打工人,要不是梁逸晨开的薪资足够诱人,他也不会加班加点地为他卖命工作。
可安然作为一个学生,学习是她的第一要务,网吧开的薪资也没有说很高,她为什么还会这么努力地工作呢?
“因为她缺钱啊,”小店员口快,“她爸死了,她成了孤儿,学费生活费资料费,哪样不得靠自已?”小店员本来都已经说得唾沫横飞了,忽然注意到身边人紧锁的眉头,他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你是说,安然的经济来源只有她自已?”小店员完全被他黑沉沉的脸色唬住了,声音都哆嗦起来,“也……也不全是……”她还有奖学金。
可是据我所知,安然的父亲虽然去世了,她还有母亲,而且她的爸爸是死于意外,安家还为此获得了一大笔赔偿。”
“是!”一说到这个,小店员的火气就上来了,他甚至都快忘记自已有所忌惮身边的人了,“这笔钱安然一分钱都没有拿到!”小店员义愤填膺,就差把拳头抡起来挥霍了。
“安然没拿到钱,那谁拿了钱?”小林已经调查过了,当年的保险公司给了安家一笔20万的赔款。20万对他们这种收入的人来说并不多,可对那时候的安然来说,这笔钱足够让她读完高中,甚至上完大学。
“那个老太婆呗!”小店员脸上满是厌恶的表情。
“你是说安然的抚养人?”
“不,她没有抚养安然!老太婆不仅拿了这笔钱不给安然,还想让安然把从外面挣的钱也拿走!真是掉钱眼里了!”说到气愤处,小店员完全没意识到自已的记账本已经有两页纸被撕得稀巴碎了。
小林没有打断小店员不满的吐槽,只是……越听下去,他的眉头越皱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