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房宫工地,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伯拉着一车泥土费力地前行,经过一个弯道时,车轮被小石块硌了一下,眼见就要倾覆,突然一旁伸出一只强健的手臂,稳稳地扶住了小车。
老伯松了一口气,向手臂的主人道谢:“谢谢屯长!”
屯长道:“姚伯,不是说让你一次少拉一点吗?万一摔了怎么办?”
姚伯拍了拍胸脯,笑道:“别看我老,我力气大着呢,刚才只是没看见那个石块!”
屯长无奈地摇了摇头,松开手,姚伯便又拉着车往前去了。
这位屯长是牛小白,进入工地的大半来年,他因为工作出色,连续晋升了几次,先是从普通民夫升为伍长、什长,最近又升为了屯长,手下管着五十余人。
但即使当上了小官,小白依然每日在一线工作,哪里的活计最难最累,他就会在哪里出现,因而在民夫中口碑很是不错。
很快到了午饭时分,各小队依次领排队面饼。
小白食量很大,不过他干的活也最多,因此能比常人多领几个面饼。
他刚领到自已的午餐,正要找个空地坐下,却见旁边队伍中一人领了面饼后,将大饼塞进怀中,匆匆地向工地大门处跑去。
他定睛一看,发现那人正是姚伯。
小白走到附近一处堆放石料的场地,发现有两位屯里的民夫也在这里。
“屯长,你坐!”一位黑脸民夫殷勤地起身,把自已的位置让给小白。
“不用,你坐,我再找个地方。”小白道。
“我已经吃好了,站着就行!”那位黑脸民夫将最后一口面饼塞入口中,点头哈腰地道。
“好吧!”小白不再推辞,在那个位置坐了下去。那位民夫也不离开,就在一旁满脸堆笑地站着,似乎随时准备为小白提供服务。
小白吃了几口面饼,想起来刚看到的姚伯,便问道:“姚伯去哪里了?”
“今天是十五,他婆娘会来看他。”黑脸民夫回道。
“哦。”小白点了点头,也想起来了这事。
姚伯的家有点远,走路单程得一天半,每月的休沐只有两天,他又舍不得花钱坐车,故而每次休沐都不回家。
后来,他老婆放心不下他,便托人带话,约了每个双月的月中来看他一次。为了这次相聚,他老婆得提前一天出发,在半路的亲戚家借住一晚,第二天再一早出发赶路,如此便刚好能在午餐时分赶到工地外,与他相聚半个时辰。
他老婆年纪也不小了,这一路自是很辛苦,好在老太太做了一辈子农活,身子骨还算硬朗,走这些路倒也不算太难。
小白很快吃完,又和两位民夫闲聊了一阵,便听见三声鼓响,下午的工作开始了。他起身,走到自已屯聚集的位置,让各个什长检查人数,发现少了一人,姚伯没有回来。
他挥手让众民夫继续工作,自已则向工地大门方向走去,寻找姚伯。
走到一半,便见姚伯正从对面过来,只是不知为何,现在的姚伯似乎精神不佳,眼睛空洞,步履轻浮,仿佛随时会摔倒在地。
“姚伯?”小白走到姚伯身边,喊了一句。
姚伯似乎被惊了一下,抬起头,看了看小白,沙哑着嗓子应了一声:“屯长……”
“你怎么了?”小白有些担忧,“可是家中有事?”
姚伯一脸苦涩,顿了一会儿才道:“我儿,被征去修长城了……”
小白叹息一声,道:“听说北面的匈奴经常犯边,为了抵抗匈奴,陛下要把六国的长城连起来,这也是为了保家卫国。”
姚伯道:“可是,我只有一个儿,我已经在阿房宫服役了,怎么还要征我的儿去修长城呢?”
小白也是第一次听到姚伯提起自已的家事,也有些惊讶:“你只有一个儿子?那你家还有壮丁吗?”
姚伯哭丧着道:“没有了,我们分家分得早,兄弟早就不在一起过了,家里就我和我儿两个男子。”
小白道:“不应该啊,你家这种情况,应该不用再服役了才对!”
姚伯突然眼睛一亮,拉着小白的手,急切地道:“屯长,你是好人,你说我儿可以不用服役?”
小白想了想,道:“按理是这样。”
姚伯激动起来,突然便向小白扑通一跪,道:“屯长,你行行好,帮我去向上面说说吧,让我儿子回来!”
小白赶紧将姚伯扶起,道:“你先起来,我想想这事该找谁……”
接下来几日,姚伯工作时经常出神,犯了几次错,好在有小白照顾兜底,倒也没受什么惩罚。
姚伯每日都要求小白几次,让他帮忙想办法,小白也找机会向上面的百将、五百主提过此事,却都被告知此事不归他们管。
五百主还严肃地批评小白,告诉他不可对民夫心软,否则这些刁民会得寸进尺。
更上一层的领导小白也不容易见到,且即使见到了,看这样子人家也未必会管。但姚伯却仿佛认准了小白,一有机会就在小白耳边唠叨恳求。
小白被唠叨得很烦,他也理解姚伯,只是却也给不了他什么承诺,只能继续想办法。
有那么几次,他想也许这事或许得请罗小青帮忙,以她丞相史的身份,应当可以调回一位修长城的民夫。只是休沐刚过去不久,要再见罗小青还得再等大半个月。
这日,姚伯又在他身旁,不断地求他发发善心,帮帮忙,旁边一位黑脸民夫忍不住道:“我说姚伯,你不要总叨你那点破事行不行?谁家还没一点难处了?屯长又不是神仙,遇到事都找屯长?”
姚伯看了他一眼,低下头没有说话。
但他没安静一会儿,又开始唠叨:“屯长大人,你就行行好,帮我儿一把吧!我们会一辈子记住你的恩情的!”
小白无奈地道:“我就是个小屯长,这事得找到说得上话的人才有用,我这不正在想办法嘛……”
姚伯道:“你一定有办法的,你是屯长,你一定有办法的……”
黑脸民夫又道:“姚伯,你烦不烦人啊?屯长不是说已经在想办法了吗?再说修长城的人多了去了,我表弟就在修长城,有啥大不了的?”
姚伯继续絮絮叨叨地道:“我儿子是独子,从小没吃过苦,他修不来长城的……”
黑脸民夫怒道:“合着我们都命贱,偏你儿子娇贵!想不吃苦,别投胎到你家啊,投到王侯将相家不就成了?”
小白道:“不要吵了!”他看了看黑脸民夫以及众人,叹了一口气,道:“不是娇贵的问题,是姚伯家已经没有其余劳动力了,按理不该再征他儿子的。”
黑脸民夫对小白弯腰笑了笑,不再说话,只是依旧不时恶狠狠地瞪一眼姚伯。
小白继续干活,突然听到有人叫他,抬头一看,原来是另一个屯的屯长。
“牛屯长,我们那儿挖到块大石头,几个人都搬不动,还得请你帮下忙!”那位屯长对小白道。
“好咧!”小白应了一声,和那位屯长去了。
一刻钟以后,小白帮完忙回来,发现自已的屯里氛围有些奇怪,尤其是姚伯,看向他的眼神躲躲闪闪的,不知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