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日,姚伯没有再唠叨,小白也乐得清静,只是姚伯看向他的目光似乎又是失望又是畏惧,这让他心中难受的同时也有些不明白。
这日,一位叫曲粲的少府官员来工地巡视,小白得知了消息,又打探了一番,准备找机会向这位官员问下情况。
在几位工地长官的陪同之下,曲粲在工地四处检查,当他走到小白这个屯附近时,一个人影突然从人群中冲出去,小白一惊,想要阻止,却终究慢了一拍,还未及出手,那人早已跪在曲粲面前。
曲粲被来者吓了一跳,他身旁的侍卫立刻挺身而出,挡在曲粲身前,同时拔出剑架在那人脖子上。
这位拦路的人,自然便是姚伯,他一心想着如何向上申诉,却苦于没有门路,这日见到来了一位大官,便不管不顾地冲了出来,却不料刚跪下,还未及说话,脖子上便被架上了一把寒气逼人的长剑。
他何曾见过这样的架势,一时竟哆嗦着说不出一句话来。一旁陪同曲粲的工地官员也都被吓了一跳,一位官员指着姚伯斥道:“大胆刁民,竟敢冲撞上官,还不来人把他拖下去?”
曲粲刚刚被惊了一下,此刻回过神来,他抬起手摆了摆,阻止了上前要拖动姚伯的人,随后上下打量了一番姚伯,发现这不过是一位老年民夫,不禁生出几分好奇,问道:“尔乃何人?”
姚伯还在哆嗦,侍卫将剑一压,喝道:“大人问你话呢!”
姚伯的脖子上立刻被剑刃割出血迹,疼痛让他清醒了一些,他抬起头看了看曲粲,终于鼓起勇气开口:“大人,你行行好,将我儿放回家去吧!”
曲粲听得莫名其妙,问道:“你儿怎么了?”
“我儿被征去修长城了!”姚伯道。
“那又如何?”曲粲道。
“大人,我家已经没有其他劳力了,去年征徭役时,里长说了我家只要出一个人就行,现在我已经在服役了,为何还要征我儿?”
曲粲皱了皱眉,道:“此事不归本官管。既然里长对你有言在先,你可去找里长理论。”
“可是,我仍在服役,见不到里长啊!”
曲粲有些不耐烦,道:“那你待如何?”
姚伯道:“还请大人发发慈悲,放我儿回家吧!”
曲粲道:“你儿是去修长城,又不是修阿房宫,他不归我管,你求我有何用?”
姚伯似乎没料到这位官员会这么回复,一时语塞,但很快又道:“那大人,你帮我去说说?”
曲粲气得笑了一下,扭开头不再理睬姚伯。他身边那位工地长官见状,立刻站出来道:“这是谁队里的?”
姚伯所在队伍的伍长和什长面面相觑,不敢出声,屯长小白站出来,躬身道:“是小人屯里的。”
长官指着姚伯道:“此人工作懈怠,还冲撞上官,理当重罚,念尔年迈,拖下去重打二十军棍!”
又指着小白道:“你管教不严,同罪,也打二十军棍!”
立刻便有四位侍卫上前,将姚伯和小白拖到一旁,开始打军棍。曲粲一行不再关注二人,继续向前巡视。
姚伯被打得哭天喊地,二十军棍还没打完就晕了过去。小白皮糙肉厚,虽也被打得疼,但倒是没什么伤。
打完军棍,侍卫离开,小白起身,和屯里另外几人一起把姚伯抬回了宿舍,喂了他一些水,他终于悠悠醒转,随后便将他趴着放在床上。
见姚伯醒来,黑脸民夫指着他大骂:“好你个老东西,前几天没揍够是吧?居然敢冲撞上官,还连累屯长!你怎么不去死?”
骂着,便冲上前扇了姚伯一巴掌,还好小白及众人及时将他拉住,否则只怕姚伯又会挨一顿胖揍。
不过这倒是让小白终于明白为什么姚伯这几天都不再向他唠叨了,原来是被黑脸民夫暗中打过了。
黑脸民夫又骂道:“你才三岁吗?以为所有长官都像牛屯长这么好说话?状是能乱告的?”
姚伯也不说话,只是呜呜地哭。黑脸民夫听得心烦,道:“哭什么?你儿子只是去修长城,又不是死了!”
小白也道:“姚伯,知道你心疼孩子,但俗话说惯子如杀子,让他去锻炼一下说不定也是件好事。”
姚伯停止哭泣,道:“可是,明明说了我家只要一个人服役的,我这不已经在服役了吗?怎么又把我儿征去了?”
另一位民夫道:“听说陛下征了三十万人去北边修长城,三十万人呐!”
又一人道:“不对吧?我听说的是陛下让蒙将军率领三十万大军北上打匈奴,是三十万大军。”
“三十万大军?那随行的民夫又得有多少?”
话题不觉间便转移到北上的大军身上来,众人想到北方荒凉贫瘠,冬日苦寒,运气不好还可能会遭遇匈奴,顿时觉得相对来说修阿房宫都是一个美差了,虽然也很累,但至少没有性命之忧。
姚伯哭累了,趴在床上一言不发,小白陪了他一会儿,起身对屋内仍在讨论的几位民夫道:“好了,都去干活!”
说罢,便领着众民夫向工地走去。
接下来几日,姚伯一直在宿舍养伤,每日的吃食小白代领之后给他送去。少了一个劳力,其他人自然有些不满,但小白主动将姚伯的工作承担了,其他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转眼,又到了休沐,这日一早,小白准备回城。
离开之前,他又向姚伯打听了下,得知姚伯的儿子叫姚寿,高陵县后河乡人。
姚伯满脸期待:“屯长,你是要帮我找人了吗?”
“这次回城,我看看能不能找人问下。”小白道,“不过不一定能成。”
姚伯道:“一定能成!一定能成!”
小白别了姚伯,出了工地,和几位同路的人拼了辆马车,向咸阳而去,快中午时分,终于回到了阔别一月的家。
罗小青已等在门口,见到小白后盈盈一笑,将他迎进了院子。
院子一角的凉亭中,早已摆好了酒菜,胡玉儿正在整理碗筷,胡一万则在凉亭边上坐着,正掐着手指不知在算什么。
这熟悉而又温馨的场景让小白心中一阵温暖,他突然有一种感觉,仿佛此时此刻他正在经历的,就是神仙般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