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小青既然已经接受她的好意,便也不再客气,大口地吃了起来。丁九娘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还从竹篮中拿出一个小水罐,不时地递给她,以防她噎着。
罗小青已经很久没有享用过如此香甜的面饼了,很快就把面饼吃得一干二净,还打了一个饱嗝,随后很不好意思地冲着丁九娘笑。丁九娘也回了她一个微笑,弯下腰收拾篮子。
“九娘,你瘦了。”看着丁九娘愈发纤细的身形,罗小青忍不住道。
丁九娘的动作停顿了下,道:“我没事。”
“我还可以帮你做些什么?”罗小青问。
丁九娘收拾完毕,提起篮子冲她笑了笑,道:“不用担心,我能应付得来。……你如果方便的话,像现在这样送点草过来就行。”
“没问题,我每天给你送草!”
“那就多谢你了!”
这时,主屋那边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丁九娘满脸担忧,匆匆向罗小青道别,向主屋跑去。
罗小青看着丁九娘的背影消失,在心中轻轻叹息一声,也拉着小白走了。
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在二人看不见的地方,一只浑身白毛的小狐狸悄悄地注视着二人,等二人分开后,它闭上眼,掐着爪子算了一会儿,随后突然睁开眼睛,面色大变。
这只小狐狸自然就是胡玉儿,原本她应该已经走了,却实在忍不住好奇,又悄悄地回来想看一眼那位罗小青多次提到的丁九娘长什么样,却不想这一看,果然让她沾上了因果。
胡玉儿道行尚浅,只能模糊地算出即将发生一件大凶之事,但对具体的细节却一无所知。她在树上换着法子又算了好一会儿,却越算越糊涂。
最后,她放弃了计算,决定亲自去卦象提示的方位去看一看。她抬起头,轻巧地跃向旁边的大树,然后又是下一棵树,很快便消失在了茂密的树林中。
接下来的日子里,芭蕉村的村民们按部就班地生活着,罗小青每天给丁九娘带一大捆草,丁九娘则每天回报她一个大白面饼。
丁家二老病情日渐严重,昂贵的汤药虽能吊住他们的性命,却似乎无力让他们再次恢复健康。一天晚上,趁三郎和九娘兄妹不在,二老终于悄悄下定决心,就某个问题达成了一致意见。
第二天,丁老爷子让丁家兄妹从镇上叫来了一位久未走动的族兄。
这位族兄也已是古稀之龄,不过精神尚不错,骑着一条小毛驴由一位后辈陪同过来。族兄和二老在房中密聊了半天,谁也不知他们聊了些什么,当天下午族兄便又和后辈回了镇子。有人注意到,回去时的毛驴背上似乎多了一个挺重的小箱子,似乎是一大笔钱。
接下来每隔两三天,族兄和后辈就会来一次,但事情似乎没什么进展,丁家二老一直愁眉不展,身体也愈加消瘦。
这样过了十来天,族兄和后辈又来了,这次还带来两位陌生人,几人和丁家二老关着门聊了很久,等他们走后,丁家便宣布了一件喜讯:丁家兄妹即将成婚!
对这件喜讯,村里的人其实多少有一些预料,芭蕉村向来传统,很多村民心中一生最大的目标就是娶妻生子,然后再让自已的儿子、孙子继续娶妻生子。如今丁家二老身体堪忧,随时可能西去,趁着还活着为子女将婚事安排好是很自然的事。
丁三郎原本准备独自终老,却不想成了丁家仅剩的男丁,为了不让丁家这一脉绝后,他不得不在父母的命令之下答应娶妻。
但他肢体残疾,又已人到中年,加上身份上只是一名普通村民,因此寻常人家根本不愿将女儿嫁给他。同时,丁家二老也不想随便娶个人凑合,——倒也不是要娶什么大家闺秀,但那位女子总得是一位好生养的才成,毕竟这次娶亲最大的目的就是为丁家传宗接代。
虽然要求不高,但这样的亲事一时也不容易找,丁老爷子出了大价钱拜托镇上人脉更广的族兄。族兄多番打听,终于不负所托,找到了合适的人选,对方位于县北的白石乡,姑娘年方二八,身体健康,家世清白,有几个姐姐都已嫁人生子,看起来是个好生养的。
对方不嫌弃丁三郎的年纪和残疾,甚至不要彩礼,只是对方家中也有一位残疾的兄长尚未娶妻,因此唯一的要求便是丁九娘嫁过去,也即换亲。
面对重病父母恳求的目光,丁九娘纵有万般不愿,也实在无法说出那个“不”字。
这天下午,在羊圈旁边,丁九娘告诉罗小青自已就要成亲之事,罗小青惊得差点被噎住,赶紧灌了几大口水才缓过来。
丁九娘苦笑了一下,和她讲了一下大致的经过,听完之后,罗小青久久无语,最后问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丁九娘听明白了罗小青的问题,轻声道:“据说也是一位老兵。”
“你愿意吗?”
丁九娘抬起头看着天空,道:“愿意啊。”又道:“我的兄长们都为大秦牺牲过,我只是一个小女子,不能为国牺牲,但我可以为家庭牺牲。”
罗小青不知该说什么,只是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生为女子,总是要嫁人的,嫁谁不是嫁。”丁九娘低头继续道,“再说他和兄长们一样,也是老兵,我大秦的兵都不是孬种,就算残疾了也是好汉。”
她又笑了笑,道:“只希望未来的三嫂能对爹娘以及三哥好一些。”
说着,她摇了摇罗小青的胳膊,道:“好了,成亲是喜事,你怎么一脸伤感的样子?快给我笑一个!”
罗小青收拾了一下心情,勉强地做出一个笑脸。
“这就对了嘛!”丁九娘笑道,“婚期就在这个月十五,作为朋友,你可得好好祝福我哦!”
“我会的!”
这天晚上,罗小青在牛棚中翻来覆去睡不着,虽然丁九娘在谈及婚事之时一脸轻松,但她总觉得事情似乎不应该是这样。
最后,她索性起身,在夜色中向丁家走去。
很快,她到了丁家院外,丁家主屋中依然亮着灯,不知是在照顾病人还是准备婚事。罗小青躲在暗处看了一会儿,终究没有上前,她叹息一声,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主屋的门开了,丁三郎走了出来,他举着一盏小油灯,走向院子另一侧的伙房,将炉子重新引燃,开始煎药。
罗小青悄悄走了过去,在门口站定。
“既然来了,就进来坐一坐吧。”背对着罗小青的丁三郎突然开口。
罗小青一惊,没想到自已脚步这么轻还是被丁三郎发现了。她自然不知道,丁三郎当年可是军中最优秀的斥候之一,警惕性远超常人。
她吸了一口气,迈步走进了伙房,在丁三郎身旁站定。
丁三郎抬起头看了看她,道:“你找九娘?”
罗小青摇了摇头,道:“不,我找你。”
“哦?你找我做什么?”
罗小青犹豫了下,还是说出了口:“除了换亲,还有其他办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