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她就抗拒趟水,又见他这么凶巴巴的,安依没敢推辞。
心一横趴了上去,一只手撑伞,另一只手环过脖子搂着夏成浪肩膀。
她的指尖有常年练琴生的茧,摩挲过皮肤时沙沙的,有点痒。
安依感觉到他后背僵了一下,但夏成浪没说什么,双手捞住她的大腿,接着迈开步子踩进雨里。
雨比她想象中还要大,水珠的力量不容小觑,打在伞面上噼啪作响。
两个人都没讲话,感官里除了铺天盖地的雨幕就是水声。
但她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到了其他地方。
她嫌闷,先前下楼时把雨衣袖子撩起来了。
现在他的呼吸就落在胳膊上,并不急促,很沉稳。
耳边雨声滔天,心却莫名安宁。
去校门有很长一坡梯子要下。
安依没细数过,总之就是特别长,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步。
每走一步她就颠簸一下,她不禁往他背上钻了钻,为了低头看路,下巴就埋在他的颈窝。
好在夜色笼罩,没有人注意到男生泛红的耳廓。
连安依也没有,只是专注地盯着他的步子。
水在楼梯上翻腾起浪花,她很怕夏成浪摔倒了。
但看着他脚上的鞋,那点小酸小涩又争先恐后从她心里冒出来。
她偏开视线去找齐黎他俩。
他们下完楼梯还在吵,一把伞还不如不打。
安依评价了一句:“难怪齐黎不爱跟陆旷一起。”
两人明明住一个别墅区,但从来都是各走各路。
“陆旷嘴贱,正常。”夏成浪轻描淡写地回。
终于,楼梯下完了。
她赶紧开口:“放我下来吧,这路我能走。”
没想到夏成浪脚步一停,略侧过脸,挑眉嗤她:“差你这截?”
四个字噎地她无话可说。
齐黎转过来看见了,马尾一甩开始数落陆旷:“你看看人家,背着他妹气都不喘的。”
“老娘好歹小时候也喊过你一句哥吧,你居然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
陆旷呸了一声:“首先,你得是个玉,再说你几斤几两自已不清楚啊。”
夏成浪笑地戏谑:“虚就虚,扯那些。”
齐黎顿时露出个讳莫如深的表情:“对!我看你就是虚。”
“将来哪个女生看上你,可真是够倒霉。”
这话貌似真把陆旷惹到了,他眉毛一拧:“妈的,明天一起上个厕所看看?”
“来就来,你觉得我不敢?”
说着齐黎更起劲了:“再说了,谁知道你是不是中看不……”
眼看话题拐向不可描述的方向,安依的呼吸都变慢了。
还好这时一辆银色宾利缓缓停在几个人面前,打断了争吵。
陆旷先坐进副驾驶,齐黎坐后排最里面,安依夹在她跟夏成浪中间。
“先去黄桷巷。”陆旷吩咐完司机,接着打开车载音响。
放的音乐吵吵闹闹,跟下雨天不算搭。
两个人又开始吵——
“死陆旷你什么品味啊,难听死了。”
“要你管,又不是你家的车。”
“吵得人都晕了,小心我待会儿吐你车里。”
“你爱吐就吐,明天老子又不坐这辆。”
“少显摆,说得谁家没几辆车一样。”
“我家的更贵。”
安依心想:嗯,现在改拼爹了。
空气安静了几秒,看来这轮陆旷小胜一筹。
“我要听杨千嬅。”
“没有。”
“那就周杰伦。”
“没有。”
“凤凰传奇。”
“没有。”
“你不跟我作对要死是吧。”
……
安依听他俩吵得脑子疼,伸手在书包里摸耳机。
夏成浪上车后没再说话,只是抱着书包懒洋洋地靠在座位上。
眼睛闭着,不知道是累了还是同样觉得头疼。
思忖了一会儿,她小心翼翼将另一只耳机戴在他耳朵上。
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的睫毛微微颤动了几下,像停在花蕊上振翅欲飞的蝶。
莫文蔚正在耳机里安静地唱:
係天色渐暗嘅时候
总係会想起你嘅说话
你话你要走
真係?
安依不由想起夏成浪第一次到家那天,心里有一隅窸窸窣窣塌陷了。
道路左边的商铺灯火阑珊,而右边的校园夜色浓重。车流闪着红色尾灯,看不到断点的雨水似乎没有尽头。
冤家拌嘴,行人奔逃,路怒开车。
在这样光怪陆离又兵荒马乱的世界上,他们偏安一隅。
听说,风暴肆虐时,风眼里却很宁静。
安依觉得他们此刻就身在风眼中心。
发梢滴着同淋的雨,脑中响着同样的旋律。
这一刻,她没有刻意去记,却记了很久很久。
院里的花被暴雨打得摇头晃脑,安依开了门,先脱了雨衣进去。
她身上几乎没淋湿,也就上下车时头发淋了点雨。
夏成浪的裤子都湿过膝盖了,他却在廊下站定,十分悠闲地摸了支烟出来抽。
可打火机似乎跟他作对,打了几次都没燃。
安依仰头看他,他无所谓地笑笑。
烟还抿在唇边,拿了伞,步子已经在迈出去的路上。
“等一下,”她喊住他:“家里好像有……之前过生日留下的。”
她光着脚跑去厨房,果然在抽屉里找到了。
试了试,能燃。
“给。”她摊开掌心,上面是一个蓝色打火机。
夏成浪指尖夹着烟,噙着笑低头看她,目光深深:“不给你哥打上?”
安依心一咯噔。
他的眼里似乎有危险的东西,而她的视线还没找到合适的位置。
尚未表态,又听他笑:“真是个没心肝的小东西。”
她觉得自已此刻的表情一定很怪,却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又将视线折回去。
定定地看着夏成浪,有些气恼:“是你自已要背的。”
这话旁人听着有几分埋怨,在他听来却更像撒娇。
夏成浪扑哧笑了,特不正经地说:“真不经逗。”
说罢从她掌上拿了打火机,摁起一簇火花。
凑近烟头,火光照亮了他的瞳孔和微皱的眉头。
他吐了口烟,偏过脸睨她:“回你屋去。”
安依回过神,默不作声退回门内。
心如乱麻。
这种乱里隐隐带着古怪的意识,她说不清道不明,好像能摸到一丝踪迹。
却仍如雾里看花,海中望月,可望而不可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