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夫人。”江星辰看着元莺,颇有些好奇的问道:“江某想知道,你是用了什么手段,让本该利益一致的秦氏夫妇自相残杀。”
元莺愣了一下,随即嗤笑一声道:“他们哪里是利益一致.......秦老爷太自负了,以为这后宅内的女人都爱他爱的要死要活,即便他做尽了对不起梁氏女的事情,梁氏女再不甘心也只能忍辱负重,可他实在小瞧了一个女人的仇恨和她身为母亲的勇敢,这世上,没人是真正无底线的软柿子泥菩萨,昨日午后,我去了大夫人院中,原本,大夫人是不想见我的.......”
“四夫人,您身子好了就好好在自已屋子里待着,没事别瞎逛游,我们夫人这个时辰正是礼佛的时候,哪有空见您呢?”大夫人院里的小丫鬟斜眼瞅着元莺,浑身上下都透着看不起。
“无妨,我在这等等好了。”元莺依旧气定神闲,完全不介意自已被轻视,摆出一副谦卑的模样站在院门口。
“哼,随便你。”那小丫鬟见状,翻了个白眼,转身便继续洒扫庭院去了。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穿一身素服的大夫人便从连廊中往主屋走去,路过前院正好瞥见站在门口候着的元莺,可她没有停下脚步,径自朝卧房走去,不一会儿,她的贴身侍女便走了过来,笑着对元莺道:“我们夫人知道四夫人大好了,本想邀四夫人进去一叙,但方才礼佛实在劳心,就不留四夫人喝茶了,四夫人还是回去歇息吧,眼看着太阳西斜,莫要在外又受了什么冲撞。”
四夫人微微一笑,屈膝福了福道:“元莺多谢夫人关怀,这几日缠绵病榻未能请安,心里实在不安,听闻夫人疲惫,本不该继续打扰,但仍有一事,实在是想请夫人解惑,所以,再次冒昧打扰,还请姑娘通传一声。”
“是什么事情?你说来听听。”贴身侍女思量着看着四夫人。
“妾身听闻三夫人死时好似怀有身孕.......只是,咱府中这么久没有孩子,怎么这三夫人就突然怀上了呢?”元莺蹙眉,好似十分不解,低声道:“我曾听说,咱府里曾经有个不守妇道的女子,肚子里的不是老爷的种,后来被沉了井,这三夫人怀的.......”
“四夫人慎言!”贴身侍女脸色一变立刻厉声制止她的话,目光如剑般盯着她道:“这府里,不是什么事儿都可以拿来闲说的,四夫人一向本分,莫要听信了那些传言,也不要用这些话来污了我们夫人的耳朵!”
“姑娘,有些事情,下人们传出去怕是不能动摇什么,但若是我说与老爷听,老爷就会心里动摇了。”元莺的表情也渐渐由胆怯变得坚定,她微微弯起嘴角道:“我记得那个沉了井的妾室,好似也是被二夫人三夫人两张嘴给定下了罪名。”
贴身侍女面色变了几变,转身就往大夫人房中走去,不过片刻,就有小丫鬟匆匆而来:“四夫人,我们夫人有请屋内吃茶。”
元莺轻轻整理了下自已的发髻,迈步朝大夫人卧房而去,刚入了房中,门就立刻被那贴身侍女从外关上,大夫人坐在罗汉床上,夕阳透过窗子打在窗棂上,阴影盖住了她的脸,看上去阴郁瘆人。
“你想说什么?说三夫人怀的是我儿子的种?”大夫人冷冷一笑:“以为能拿这个威胁我?真不知你是蠢还是傻,刚入府的时候,还以为你是个老实的,没想到,与那些争宠卖痴的几个没什么区别。”
“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元莺没有被大夫人的话吓到,好似完全听不懂一般蹙眉,眨着眼睛捂住嘴惊讶到:“三夫人怀的是少爷的种?”
“少在这给我装疯卖傻,上一个想拿这事儿威胁我的,已经被关在院子里疯了,你以为你的下场会比她好到哪里去吗?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上杆子找死的。”大夫人矜持的抬起头来,露出她眼角的鱼尾纹和深刻的法令纹,让她的脸孔更加刻薄可怖,她冷笑着走下踏来,朝着元莺道:“几年前的那个贱人,和奸夫私奔,肚子里的孩子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不是秦家的种就留不得,可这次不一样啊,彩蝶怀的是秦家的骨肉,不管孩子爹是谁,那孩子也是秦家的种!就算老爷知道了真相又如何?你以为老爷会把我和少爷怎么样嘛?少爷可是老爷唯一的骨血!是儿子重要还是一个小妾重要老爷还是拎得清的!这件事就算我直接正大光明的压着你去找老爷,老爷也只会捏着鼻子把你的舌头拔下来!”
“可是,可是我要说的,并不是这件事啊,我就算再傻,也不会嚼少爷的舌头呀!”元莺装作一副很害怕的样子用手捂住自已的心口道:“夫人,您每次礼佛的时候,难道没有听到有孩子的哭喊声吗?”
大夫人愣了一下,没想到元莺要说的不是这件事,她蹙眉看着她厉声道:“你装神弄鬼的说什么?我这院子里有佛堂,菩萨镇着,怎么会有孩子的哭声?”
“夫人,您说,菩萨会保佑坏人吗?”元莺有些天真的看着大夫人道:“可我姐姐这么好的人,怎么就没有好报呢?她明明就有未婚夫了,明明就是咱们老爷强取豪夺,最后,她和我姐夫就变成了奸情,我那姐夫就变成了奸夫?”
“你是鸳鸯的妹妹?”大夫人脸色一变,这时终于透出了些许惊恐,不过很快她就平复下来:“原来如此,彩蝶的死与你有关吧?你进府是来给你姐姐报仇的?你以为就凭你,使出这点装神弄鬼的手段就能报的了仇?”
“大夫人,您看看,您可认识这个?”元莺并不理会大夫人的嘲讽,只轻轻取出一张帕子,在她面前摊开,上面的枝蔓纹路让大夫人觉得有些眼熟:“咱们老爷可怜啊,除了少爷就一直没有生下一儿半女,大夫也不知换过多少轮了,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您说,这是怎么回事呢?”
“这帕子与秦府子嗣不丰有什么关系?”大夫人盯着元莺问道。
元莺轻声一笑道:“夫人,当一个人尽了自已最大努力,也无法达成某些愿望的时候,会不会求助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比如说神佛,比如说精怪?梁管家与您关系如此亲近,您有没有在他的身上发现这图腾印记?”
当元莺说到梁管家时,大夫人心头陡然一震,她知道自已为什么会觉得熟悉了,因为她确实从梁管家身上见过两次这类似的腰牌,可出于信任,她从未多疑过什么,此时终于忍不住问道:“这图案是什么意思?”
“这图案是什么意思,我觉得梁管家应该比您更清楚。”元莺讽刺的看着大夫人道:“夫人和老爷还真是一对儿呢,您用手段让老爷再不能有子嗣,老爷视穷人家的孩子为草芥,这因因果果,还真是报应不爽。”
大夫人说不出话来,她表面维持着处变不惊的模样,内心早已乱成一团,她隐约觉得这件老爷和梁管家都瞒着她的事很重要,但又不知该如何应对,这是她自出生以来,遇到的最让她心慌的时刻,她慢慢张开嘴问到:“你想要什么?”
“我啊?我想要你死啊,我想要你和老爷都去给我姐姐陪葬,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不是吗?”元莺歪歪脑袋,用听起来单纯的声音道:“夫人夜晚辗转反侧时,真的没听到过孩童的哭泣声吗?夫人好好想想,想想你这院子真的铁板一块,真的只有菩萨没有污秽吗?除了你,谁还能在这院子里来去自如,在这院子里,做点什么大事。”
大夫人再次听到元莺说夜晚孩童的哭声,不由想起自已夜晚好似确实听到过类似的声音,她心中有鬼,元鸯的孩子、那些她下给秦老爷的绝子药,她以为是自已的幻觉,因为做了亏心事所以产生了幻听,时不时半夜就能听到婴儿的哭泣声,现在元莺说出来,让她隐隐觉得,或许那些孩子的哭泣声并不是幻觉......她勉强镇定的看着元莺冷笑一声道:“你少在这里装神弄鬼!我这院子除了我和梁管家,没人能随意进出!就连老爷都得得到我的允许才能进出!谁敢在我的院子里做什么小动作?!”
“对啊,除了你,还有梁管家!大夫人可真是失败,就连梁管家都背叛你了!夫人好好想想,好好查查,你这院子里,有什么可以藏污纳垢的地方,真查到了什么以后,你就知道该怎么办了,是留着这条命看着秦府轰然倒塌,还是牺牲自已和老爷,让秦少爷上位,继续过富足平淡的生活。”说罢,元莺福了福身子,腰背直挺的转身离去。
将自已做过的事说完,元莺嘲讽的笑了笑,她对江星辰道:“我只知道梁管家每个月都把那些孩子送到了大夫人院子里,具体在哪个位置,我还真不清楚,但我虽然不清楚也查不到,可不代表大夫人查不到,待她查到后,自然会知道秦老爷这个丈夫和她所信任的梁管家合谋在她的院子里做了什么让她万劫不复的事情,她心里怕啊,怕这件事暴漏出去,她的丈夫会把这一切都推到她的身上,若是这样,她所生的孩子也会被人诟病一生,她这一生的好名声以及这条命也都会被搭进去。”
“我不知道她查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但一个女人被所有人背叛背刺后,所产生的恨意,足可以让她有鱼死网破同归于尽的冲动,更何况,若是他们夫妻二人因意外死亡,秦少爷自然可以顺理成章的继承秦府偌大的家业,她也算是达成了愿望。”
“她到底看到了什么呢.......难道她看到了咱们在赵婆子的灶房里看到的那些东西?”越小满琢磨着对方看到了什么,都是拐卖婴童,难道做的事同样的事情:“若是她一个闺阁女子陡然看到这么吓人的场景,也确实会崩溃,再加上被丈夫和信任的手下背叛.......做出自焚这种疯狂的事情,也就不意外了。”
“不,不太一样。”江星辰摇了摇头道:“那赵婆子是下家,她把年龄大些的孩子都给了来收孩子的上级,那些婴儿不好控制带走,养不好又有夭折的可能,所以,上级是不要的,是吗程双?”
程双已经快要失去意识,他气若游丝的点点头道:“没错,秦老爷将这个任务交给我的时候,再三说过要能走动的孩子,太小的孩子不受控制哭喊起来,目标太大,容易引起外人注意。”
“所以赵婆子制作干尸是她自已制药所需,那些大些的孩子,才是那个组织的目标,既然那个组织愿意花费心思和人脉织就一张大网,把孩子往他们想要的地方输送,就不会轻易让他们死去。”江星辰确定心中所想后又道:“所以,大夫人应该不会看到那些婴童干尸。”
“可是大夫人在知道了什么后,就真的毒死了丈夫,又放火烧死了自已。”芸娘叹了口气道:“她真的是,为了自已的孩子付出了一切。”
“就是不知道她那个儿子,是否回报给她同样的感情了。”江星辰想到秦峰阻止仵作进行尸检,心里不由沉了沉,他走到程双身前,伸手握住了他的手,看着对方恳求的眼神道:“三夫人的死,是你为了给元鸯报仇所做,而大夫人和秦老爷的死,更是因为陈年旧怨,自相残杀,总有一天秦府所做恶事会被揭露,再者说,本朝无教唆杀人该罚的律法,所以,元莺与此案完全无关,既然你们都逃出来了,那么,秦府四夫人.......先是因为三夫人之死饱受惊吓缠绵病榻,后因大夫人院中大火二次受惊,不幸香消玉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