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怎么动手的.......”长生突然开口了,对方的杀人手段一直困扰着他,那一节手骨,指节乱晃,到底是怎么如箭一般射穿了对方的胸膛?
长生的问话让屋里几人都沉默了,全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了那血腥的一幕,当着所有人的面被鬼手掏心,实在是让人心理不适。
“外面怎么了?”就在众人沉默的时候,越小满突然眼神一瞟,走到门口往外看去,只见漆黑一片的外间中央,已经燃起一丛大大的火堆,众人围拢在搞搞燃起的火堆旁,好似在搞什么仪式:“他们在干嘛?”
芸娘也凑到门口,顺着门缝往外看去,打了个哆嗦小声道:“不会是想把我们烧死吧?刚才江大人戳破了程峰的身份,他们肯定知道咱们是来做什么的了,万一为了维护程峰和元莺,真的要把我们灭口可怎么办?”
“走吧,出去看看。”江星辰不似几人那么紧张,反倒直接推开了门,往人群中走去,越小满见状,也迈步跟在了后面,随后而行的是长生,他牵着芸娘的手,走在最后面:“我会保护你的,不要害怕。”
火焰在夜空中狂舞着,在北风呼啸中犹如一条橙红色的巨龙般气势磅礴,而与火焰相对应的,则是房屋外的森林中的漆黑和静谧,好似全镇的人都聚拢在火堆边一般,大家有的席地而坐,有的站立在外围,男女老幼皆开合着嘴巴,不知吟唱些什么,而他们最中央,离火堆最近的位置,则站着一个身着五彩斑斓带着流苏服装的人,此人身材矮小,用狰狞的木质面具覆面,头上顶着巍峨的法冠,手中击打着兽皮鼓舞蹈,她的身影在火光中摇曳,仿佛与火焰融为一体,一举一动都透着神性与庄严。
不知过了多久,那舞蹈之人渐渐停了下来,周围人的歌声也歇下,只余下那舞蹈之人口中低喃着神秘的咒语,好似在与神灵沟通,就连江星辰一行人都好似沉浸在这神秘的氛围中,火焰的温度仿佛能融化精神与现实的界限,让人的灵魂得到升华,接近那遥远的森林之神的领域。
“我是他们的阿嬷,也是他们的族长,更是代表他们与神灵沟通的媒介。”苍老的声音从面具后传出,她揭开面具,看向江星辰:“在我们族人中,篝火是与神灵沟通的纽带,那跳跃的火焰不仅能给我们带来温暖、光明驱逐野兽,更蕴含着深厚的精神力量和通神的密码,这熊熊烈焰就像是连接神灵世界的桥梁,当黑夜降临,篝火被点燃,我就会借助篝火的力量帮族人们驱逐恐惧,带来祝福、治愈和指引.......”
“那么,阿嬷,火焰今日给予您什么样的指引?”江星辰越过人群,走到阿嬷的身边盘膝而坐,认真的看向她的眼睛。
“神灵要我们勇往直前,不要畏惧,神灵自会引导她的孩子们走上正确的道路。”阿嬷沧桑的眼睛看着江星辰,像是要将他的心看透一般,这句话落下,她身边一直警惕着的程峰便刷的一声拔出了匕首:“阿嬷,他们知道我哥哥和元鸯姐的事情了,神灵一定是要我们勇敢不要害怕,杀掉他们!”
“把刀收回去。”程峰身后的一名男子按住程峰的胳膊警告他:“阿嬷没开口,不可妄动。”
“阿嬷,我反倒觉得神灵的意思是,让你们勇敢的相信我们,我们一定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江星辰没看程峰,在听了他所说的话后,给出了一个相反的意思:“我和这两位姑娘好杀,长生却不好杀,凡事只要做了,必会留下痕迹,大山里自有山神看着,事情早晚会泄露出去,秦家死了人可以掩盖,但朝廷官员死了,仓阳郡郡守一定要给朝廷一个交代的,这,并不好糊弄。”
阿嬷听了江星辰的话,并没有露出被冒犯的表情,只慈爱的看了眼长生:“他是被山神怜爱的孩子,山神的祝福在他身上,他的气息里,有与我们想通的东西,所以我判定,和他在一起的人,值得信任。”
“阿嬷!”程峰听后,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阿嬷,忍不住大声叫道。
“只是。”阿嬷声音稍稍大了点,又道:“值得信任并不代表我们允许你参与我们的决策和任何计划,你们能找到这里来,说明下了一番苦工,我相信你们想要查明真相的决心,但并不信任你们可以将我的孩子带回来,回去吧,好好睡一觉,明天早起,忘了这些事,从哪来回哪去,这本就不是你们这些外乡人好参与的。”
“你的孩子在杀人。”江星辰不为所动,只继续直勾勾的看着阿嬷道:“即便是该死之人,也应当经过抓捕,审判,认罪画押,由刽子手斩首示众,就像我们是否该死,也应当由你来问过神灵,听过神灵的嘱咐再做决定。”
当江星辰将律法与神灵问卜结合在一起后,阿嬷沉默了下来,片刻后,她摇了摇头:“那是我的孩子,我要我的孩子,活着回来。”
“您不能让他的手中再沾染罪孽了,我向您承诺,一定会让秦家受到应有的惩罚,但不能再让元莺和程峰实行私刑了。”江星辰捏紧了拳头苦劝阿嬷道:“您德高望重,历经世事,知道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却也应当知道寻求正义与正途才能获得内心真正的平静。”
阿嬷沉默起来,许久后,她叹了口气:“程双是我的孩子,我心疼他,也愿意拯救他,可元莺另有父母,你要过问他们的意见,只是不知他们是否愿意见你.......在这坐一会儿吧,尝尝我们的果酒,待篝火燃尽前,若是他们还未出现,你们就回去吧。”
江星辰环视着周围,只见火焰中众人皆穿着兽皮制成的衣袍,皮肤黝黑健壮,并不像是元莺的父母,也知道只是阿嬷最后的让步,于是他点点头,微笑着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今夜江某定要好好尝尝这深山中的美酒。”
越小满、长生与芸娘也坐了下来,也许有了阿嬷的肯定,众人对他们的敌意散去不少,他们也一边看着众人歌舞一边与众人喝酒吃肉,与在其他地方不同的事,在这濂水镇中,最受欢迎的不是美艳的芸娘,或是帅气的江星辰,更不是能说会道的越小满,反倒是沉默寡言长相狰狞的长生,不只是濂水镇的姑娘,就是小伙子都会主动走上前来与他干上一碗。
“我叫鹿灵,你叫什么名字?”一个身材健壮五官明艳的女子手捧烈酒走上前来,笑的质朴张扬:“你的肩膀很宽阔,好像能撕裂虎豹。”
四周的声音渐渐淡去,许多小伙子都直勾勾的看着鹿灵与长生的方向,长生依旧沉默着,并不看这位姑娘,只用小刀分解着眼前的牛腿肉。鹿灵执拗的伸着手,过了片刻,在众人的注视下,她非但没有觉得被落了面子而羞愤,反而像是被挑起了兴趣,干脆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身边,径直将自已手中的酒倒进了自已嘴里,随后她抹了下嘴角继续道:“我是镇上最受欢迎的姑娘,我肩上的银狐坎肩,是我自已猎到的。”
不远处与越小满坐在一起的芸娘见着一名又一名更加漂亮的姑娘走到长生身边搭讪,心好似被泡在了醋里,气的咬牙切齿又不愿表现出来,向越小满咬着耳朵小声道:“这镇上的姑娘眼睛瞎了吗?一个个都看上这个木头了?”
“你不也看上这个木头了?还宝贝的不得了,生怕被人抢了去?”越小满见芸娘眼睛刀子似的,忍不住笑道:“说来也怪,以前姑娘们都是看江星辰,来到这里,倒是都欣赏长生了......这还不是最怪的,最怪的是.......以前不论在哪里,多多少少都会有男人盯着你看,你这长相走到哪儿都勾人,可是这里的小伙子,却极少有人看你,怎么回事呢?”
“因为这个地方条件艰苦,皆靠打猎为生,在这种生存环境下,人的审美也会发生改变,他们会更加喜欢强壮健硕的人,这样的人能够带来更多的猎物,也能在恶劣的环境下更好的生存下去,你看那些旁观的小伙子,虽然眼中都冒着嫉妒,但却没人上来找事,是因为长生的身材与力气确实比他们高出太多,让他们心服口服。”
“怪不得,原来是这样,难怪方才那个阿嬷都说长生身上有他们的气息,值得信任,若是长生生活在这种地方,一定会很受欢迎。”越小满明白过来,恍然大悟,而芸娘则不再生气,反而若有所思的看着那个叫鹿灵的女孩继续叽叽喳喳与长生说话,虽然长生并不回应,也不妨碍她仰头大笑眼中散发着迷人的光彩。
“你是从哪儿来?有没有猎过老虎和黑熊?我听说你三两下就抓到了程峰?你别看他小,却是我们濂水镇数一数二的瞭望,射箭的本事和灵活度没人比得上。”长生不说话不看她,鹿灵却不尴尬,继续如百灵鸟儿一样自说自话:“我自小就生的比旁的女孩子强壮,出去打猎别的女孩只能猎些兔子野鸡,我就能打狼和狐狸了,我能养活自已,或许不靠男人还能养活自已的孩子,你长得这般强壮,我想有个你的孩子,就算你不愿意留下来,我也能养活那孩子,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长生一直闷头切着手中的牛腿肉,在听她说到这的时候,放下了手中的刀,鹿灵以为有戏,嘴角的笑容更大了,她大睁着眼睛仰头看着长生,却见长生将切的均匀小块的腿肉拨到盘子里,递给了芸娘。
芸娘原本正看着长生的方向发呆,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突然被塞进怀里一捧肉,吓了一跳,连忙双手接住有些不解的看向长生,长生抹了抹刀上的油插了回去,捡起那根被剃了肉的腿骨啃了口道:“你撕不开烤肉,我帮你切好了,你吃。”
旁边正仰脸笑着的鹿灵表情僵硬起来,饶是她再开朗自信,此时也难掩羞愤,忍不住瞪眼大声道:“她连烤好的肉都撕不开!你为什么喜欢她?一场寒风一次野兽入侵就能要了她的命!若是你让她给你生儿子,孩子也像她的话,你会被拖累死!”
“她不怕我拖累她,我不喜欢别人说她坏话。”长生扭过脸来,对鹿灵说了唯一一句话,而鹿灵听后,气的大口喘息着胸脯一鼓一鼓,起身就往别处走去:“好!那你喜欢她去吧!我再不来找你了!”
“你这个傻子,真是好不解风情,人家是说怕我连累你,不是你连累我。”芸娘捧着肉挪过来,凑近长生,嘴里是嫌弃埋怨的话,表情却透着掩盖不住的喜悦。
“你从来没有嫌弃过我,也没有觉得我是累赘。”长生放下骨头,认真的看着芸娘,一字一句的道:“我讨厌她,她说你的坏话,我只在意你。”
芸娘笑着的嘴角听了这些话后,慢慢落了下去,眼中的水意在篝火的跳动下闪闪发光,她有些哽咽的看着篝火轻声道:“这个地方,好像更适合你,女孩子都喜欢你,小伙子都崇拜你,你如果在这里生活,或许会比在山下过得更加快活.......若是你想.......”
“没有你在的地方,我不快活,也不开心,你在哪里,哪里就最适合我。”长生看着芸娘,好似生怕芸娘在说出什么他不愿意听的话,手指下意识的就去拽她的衣角。
芸娘自然察觉到了他的小动作,忍不住带着泪笑了一下,伸手反握住长生伸过来的手,看向他故作凶狠的道:“你这个傻瓜!真的是个大傻瓜!你放心,你都是我的人了!我绝不会放你走!你想留在这,我也是不会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