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星辰也愣住了,嘴唇上的触感微凉温润,他抿了抿嘴,垂下眼睑,又抬起挑眉道:“书上没有这些,但架不住我有切身体会啊。”
“切身体会?”越小满犹疑的上下打量着一副理直气壮模样的江星辰,一股邪火从她腹中直升而起,只见她猛地捏断了握在手里的一根柴火,瞪大了眼睛道:“你哪里来的切身体会!”
江星辰好似委屈似的指了指脚边的野沙葱和酸了吧唧的野果道:“我都不用你驱使,就自觉主动的帮你寻好吃的换换口味,你怎还不知道我哪里来的切身体会,你若是想指派我去帮你洗洗这些果子,我也定会义不容辞!”
听了江星辰的话,越小满才知道自已又被他套了进去,那股邪火倒是一下就被扑灭了,她人却仍是气哼哼的白了江星辰一眼,瞅着地上的野沙葱和浆果嫌弃道:“你可知这些东西为什么长在那里让你采啊?”
“为什么啊?”江星辰眨了眨眼问道。
“因为酸涩难吃!连野兔野鹿野鸡猴子都不吃!”越小满咬牙切齿的对江星辰道。
“对了,小满!将那些沙葱和浆果帮我拿来!”那边越小满话音刚落,芸娘的话就传了过来,越小满拿着沙葱和浆果走到两人身边,就见长生将鸡和兔子处理的很漂亮,扭断脖子的手法干脆利落,显然是常做这些的。
芸娘从长生手中接过处理好的山鸡,往鸡掏空了的腹腔里涂上一层盐,再塞上两根野山葱递给小满道:“把它放进篝火上面的瓦罐里先滚着。”
小满连忙拿着鸡放进烧热了水的瓦罐里,再看芸娘,就见她用几根木棍将野兔的腹腔撑开,又捡了几颗松果剥出松子来,与砸碎了的浆果搅在一起,均匀地涂抹在野兔的一面,而带皮的另一面则撒上了盐递给长生:“按照咱前几天的样子烤着。”
长生乖乖的接过那只兔子,走到篝火旁认真的烤了起来,越小满看着长生仔细的样子,忍不住感慨:“长生在你面前好乖啊。”
“他命苦,没与人接触过,唯有我不把他当个怪人。”芸娘看着长生的方向笑了笑,拍了拍手道:“我听着边上有流水声,去洗洗手,很快就回来。”
越小满点点头,也起身往山洞里走去,刚进山洞就闻到了烤肉的香味儿,江星辰早已直勾勾的盯着长生手中的烤野兔忍不住吞口水了,秋末的野兔已经积蓄了足够多的脂肪只等过冬,现在被抓来烤着吃,身上开始往下滴油,一滴一滴的砸在火里,露出来的肥肉也不再是白花花的腻人,而是透着焦黄的酥脆,就在大家等着吃肉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惊叫。
长生当即丢了兔子往叫声处跑去,江星辰与越小满也对视一眼,听出叫声是去洗手的芸娘发出,也连忙跟了出去,只见小溪边上,芸娘脸色苍白的坐在黄色枯草丛中,长生在她身后搂着她的肩背,她大腿上的衣裙已经被掀开,明显看见两个小小的血洞。
“蛇!”越小满常年在山上住着,自然第一时间就认出这是蛇咬出的痕迹,脸色也是一变,在野外最容易被蛇虫所咬,若是毒蛇的话,他们在这荒郊野岭,缺医少药,就算现在赶路将人抬到山下也会错过救治时机,她连忙稳住心神问到:“看清是什么蛇了吗?”
芸娘也已经六神无主,瘫软在长生身上,眼中带泪的摇着头:“我不知道,我正蹲在那边洗手,就觉得腿上一疼,再看就变成这样了......我是不是要死了......”
越小满正要再说什么,就见长生猛地按住芸娘的那条腿,转过身来低头就将双唇覆了上去,使劲儿吸裹起来。
“长生!”芸娘见此,心尖陡然一颤,伸手就去推他:“万一是毒蛇怎么办!你起开!”
可芸娘哪里有长生的力气,他倔强起来好似蛮牛一般只抬头吐出一口血,接着又埋头去吸,芸娘眼中的泪水一下就流了出来,一边伸手去打长生的后背一边哭道:“你这是做什么啊!我让你起开!我前几天就与你说过!我不值得你为我豁出性命!你怎么就听不懂呢!”
另一边江星辰伸手轻轻碰了碰越小满的手又使眼色让小满看长生吐出去的那口血,只见那血显然已经是黑褐色,青黄交接的草已经看不到青色,焦黄中带着乌黑,显然是剧毒的模样,两人再往芸娘方向看去,只见芸娘已经没有了力气,手抚在长生的肩上,嘴唇发紫,脸色如金纸般艰难的喘息着,而长生也终于抬起了头,伸手抱着芸娘,喉咙里发出一声声好似啼哭的“啊啊”声响。
江星辰嘴唇嗫喏着,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上前一步握住芸娘的手另一只手道:“芸娘......芸娘你撑住,咱们得兔子马上就烤好了,我闻着味儿,真的很香......”
芸娘强睁着眼睛看着江星辰,低声道:“长生......长生可怜......帮我,帮我照顾他......别让他再一个人了......”
江星辰再看向长生,只觉得长生听了芸娘的话,像是个悲伤又无措的孩子,鼻涕眼泪流满了整张脸,嘴巴长得大大的,似乎想说什么,但因为本就不善表达又伤痛至极,反倒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看出他厚重如山的肩膀微微颤抖着:“不、不嫌弃芸娘......”
“你撑住了,我们现在就下山,下山去找大夫,你之前过得苦,可现在好日子才刚刚开始,你不能就这么放弃了,以后你不再是谁的女儿,谁的妻子,谁的儿媳,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情,想一想,以后你就是属于自已的芸娘了,你不能就这么放弃了啊芸娘!”江星辰也忍不住带上了泪水,还想再说什么,就见芸娘勉强将眼睛睁大,看着他身后的方向道:“小满.......”
江星辰突然想到,越小满是最同情芸娘遭遇的,现在这个状态,怎么不见小满有所反应,甚至连声她的哭声都没听见,于是他连忙转过头来,却见越小满站在他们身边,一手握着一柄手掌长的小刀,另一只胳膊半举着,上面一道红痕慢慢渗出血来,他惊得叫道:“越小满!你这是做什么!”
越小满好似安抚似的笑了笑,上前两步在芸娘身边蹲下,将还渗着血的胳膊上的伤口抵在她的嘴边道:“喝了它,喝了它就好了。”
芸娘直愣愣看着越小满,只见越小满眼中满是坚定,鲜血一滴滴的滴在她的嘴唇上,她好似被蛊惑般张开了嘴接住了那些鲜血,长生和江星辰不知越小满此举到底何意,但此时都闭上了嘴巴,眼睁睁看着芸娘在咽下几口献血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把她抬到石洞里去,等睡醒就好了。”越小满将胳膊收回来,撕下一块布条缠在自已的伤口上紧紧勒住,对长生说道,长生听了,连忙抱起芸娘,将她往洞里抱去。
江星辰连忙扶着越小满欲言又止的看着她,越小满轻轻笑了一下,有点头晕的抓着江星辰,两人一步一步也走回了洞里,待两人回洞里后,就见长生将芸娘放在了篝火边,好似巨龙保护自已的珍宝般牢牢的抱着她,而她的脸色竟然与方才相比好上了许多,泛着紫乌色的双唇也慢慢有了血色。
“我爷爷,我父亲,包括我的血液,都能够解毒,让濒死之人焕发生机,但是他们都警告过我,这件事要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许告诉,我太爷爷就是因为放血救了村里人,被告发给做官的人,那当官的人便请了道士,把太爷爷囚禁起来,做长生不老药,后来太爷爷是自尽的。爷爷便带着我父亲母亲逃到了山上,再也不下来。”越小满看着燃烧的篝火,轻声说道:“我娘说这就是怀璧其罪的道理,这个功能不是老天给我们越家的福报,而是诅咒,诅咒我们只能身居野山,不得见人。”
长生听了越小满的话,抱着芸娘的手慢慢缩紧,握成了拳头,而江星辰的脸色也凝重起来,他是个极聪明的人,哪里会不知道越小满为了救芸娘所暴漏出这个秘密,对她来说是多么危险,他看着越小满道:“小满姑娘大义,这件事,江星辰以燕子坡一百三十六口魂灵起誓,绝不向外透露分毫!”
“长生......以父母......起誓......绝不透露......小满姑娘、的事情。”长生也张开嘴巴,断断续续却努力将每个字都读好的艰难说道。
越小满看着两人,眼中是完全的信任与笑意:“我自然是信任二位的,我不信娘说的,这对越家来说是诅咒,既然老天给了我这个能力,我怎能见死不救呢?”
柴火噼啪作响,江星辰接替长生拿起烤了一半的兔子继续烤了起来,待两面金黄外焦里嫩时,芸娘也慢慢睁开了眼睛,她眼神朦胧的看着跳跃的火苗,鼻腔里全是烤兔肉的咸香,张开嘴道:“再烤就糊了......”
突然听到芸娘的话,几人都连忙朝她看去,长生更是激动的叫了起来:“芸、芸娘!”
“芸娘你终于醒了!”越小满也连忙凑到了芸娘身边,伸手去摸她的额头:“不烫,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芸娘反手握住了越小满还放在她额头的手,笑了起来道:“小满,我没睡着,我听见你们说的话了,谢谢你救我,谢谢你为了我,暴露了自已的秘密......”
“没什么的,若是有能力却没有救你,将比我暴漏秘密,更要难过。”见芸娘这样说,越小满反而不好意思,她摇了摇头,眼神瞥到了手忙脚乱将野兔从火上拿下来的江星辰道:“芸娘你用这些材料弄的兔子好香呀!我们都迫不及待想吃了,还好你醒了,否则都不一定能给你剩下呢!”
“我也正好饿了,赶紧撕个腿子给我。”芸娘也笑出了声,伸手推了推长生指唤他道。
芸娘苏醒过来,让整个山洞中的人都好似放下了心上压着的大石头,四个人就着饼子将野兔撕扯开来,一人几块鸡肉,吃的油光满面,一贯注重仪表的江星辰都忍不住打了个饱嗝。
夜渐渐深了,寒流将夜色冻凝了,寂然如一块黝黑的寒玉。四人靠在一起,每个人手中都捧着一碗热气腾腾泛着金色油光的鸡汤,听着柴火被火灼烤的噼啪爆裂声,暖香的鸡汤充满着山洞,今夜所发生的事情,好似将这四人更深的凝聚在了一起,心与心之间生长出的壁垒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第二天一早,芸娘在长生怀里醒来,而江星辰与越小满也互相依偎着睁开了眼睛,篝火燃尽,只剩地上灰白色的灰烬,而洞外则寒风肆虐,豪无人迹,无限的落寞而萧条,枯荣的草儿瑟瑟的在北风中抖动着,树木被寒冬剥去了盛装,光秃秃地站在那里,忍受着严冬的寒冷,然而那满山的松树却骄傲的以它生命的绿色同寒冬抗衡。
“已经是冬天了啊......”越小满站起来,将手聚在嘴边哈着气,看着萧瑟呼啸着的风声把落叶卷走。
“要快些赶路了,很快就会下雪,咱们要在第一场雪之前下山才行。”江星辰也走到了洞口说道。
“你躲什么?!”两人听到洞里芸娘的声音,一起回头看去,只见芸娘正伸手拿着帕子要帮长生擦脸颊,只见长生脸上一块碳灰,不知什么时候蹭上的,就在芸娘伸手要帮他擦去的时候,他却像是受惊般撇脸躲开。
长生听了芸娘的话,也不回答,只像是烫了手一般,将抱着芸娘的手松开,挪蹭着躲得远远的,也不说什么,只低头要去搬东西。
“昨儿还说不嫌弃我,原来都是哄我的?”芸娘看了看自已举在半空的手,又看着长生明显躲闪自已的动作,好似被气的冷笑,扬声问道。